陆子由所吹之曲甚为好听,但此间少有人知道,他吹的这首曲子,正是与赵秦尘先前所奏的《梧桐夜雨》相对的《碧纱秋月》。
若说《梧桐夜雨》是下里巴人,那《碧纱秋月》便是阳春白雪。若说《梧桐夜雨》是引人入胜,那《碧纱秋月》便是发人深省。
与家境寻常的陆子由不同,赵秦尘是皇亲贵胄,临安城里出了名的天之骄子。眼高于顶的赵秦尘,从来不把哪个文人放在眼里。直到一年前,他在灵隐寺的冷泉亭中遇见了陆子由。
“泉声飞出闸,逶迤绿阴间。草欹疑石坠,水定见鱼还”或许是出于文人相惜,又或许是因为两人命中注定要有一段孽缘。陆子由在冷泉亭里随口念出的几句,勾起了赵秦尘的好奇之心。
在这之后的一年里,赵秦尘找了各种方式想与陆子由交锋。醉仙楼斗诗便是一次。此外每逢哪个大户人家里开诗会,赵秦尘斗会要来请帖寄到陆子由家中。
一来二去,两人互有胜负。但赵秦尘总是输多胜少,这让身为郡王的他极为不甘。
如今听到陆子由以《碧纱秋月》开场,摆明了是要与他一较高下。立生好胜之心,如胸中热血翻涌周身。
直到曲风一转,司梦拨弦奏乐,与陆子由的笛声交融在了一起。赵秦尘这才发现陆子由身边那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司梦姑娘。
一曲《千秋岁令》沿着司梦那纤细而优雅的指尖缓缓流淌,涤荡赵秦尘灵魂中的那股子傲慢与狂妄。
“想风流态,种种般般媚。
恨别离时太容易。
香笺欲写相思意,相思泪滴香笺字。
画堂深,银烛暗,重门闭。
似当日欢娱何日遂。
愿早早相逢重设誓。
美景良辰莫轻拌,鸳鸯帐里鸳鸯被,鸳鸯枕上鸳鸯睡。
......”
司梦唱到此处,想起陆子由最后定的那一句有待商榷的“似相思,长相思,千秋岁”。于是鬼使神差地唱出了,“似恁地,长恁地,千秋岁。”
陆子由先是一怔,随后缓缓睁开双眼,看着司梦的身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司梦一曲唱罢!赵秦尘的灵魂早已同台下众人一样,飘然在那画堂之中,鸳鸯帐里。虽说揽月亭中还未作评,但赵秦尘的心中已有定论。这次他的的确确又输给了陆子由。
仗着自家祖父是当今相国,蒯埙一直与陆子由这帮江南士家公子不对付。此时蒯埙侍奉在蒯老相国左右,有幸再见天颜,心中大喜。要知道上回得见官家龙颜还是在秋围殿试之时。两人相隔数丈远,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自是连官家什么模样都瞧不清。如今两人相距不过两肘,便是官家脸上有几个麻子都看的一清二楚。
蒯埙心中雀跃,但也惶恐不已。难免也会有些失礼之处,落在蒯老相国眼里,遭到好一顿教育!
赵官家听了这首《千秋岁令》,龙颜大悦。仔细翻看手中的节目单后,才发现这是早就该上场的忘春楼所选送。于是招来身边的大太监,指着节目单上的《千秋岁引》——忘春楼一列问道,“这忘春楼不是早就该上场了嘛!怎么到这最后才上。”
大太监正打算指挥小太监下去问话,只见蒯埙上前一步说答道,“回官家,是那姓陆的迟到了,所以顺延到了末位。”
蒯埙急着露脸,也顾不得言语,张口就来,听得老相国满脸黑线。
“什么这姓那姓的,没打听清楚的事情你小子也敢瞎报告。真以为自己长了三个脑袋。”老相国斜首怒视,睁圆了双目把心中说想都倾注在了眼神之中,传递给了不知天高地厚的蒯埙。
蒯埙见到祖父如此生气的模样,后背汗毛直竖。踉跄地后退了半步,不敢再抬头。
“姓陆的?那个姓陆的。”顺着蒯埙的话,赵构问道。
见蒯埙半天不回话,气得蒯老相国直接揣了他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