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边凝寂的黑暗中, 云缨反而渐渐冷静下来,缓缓垂下卷翘的睫毛,清冷月辉映衬得她脸色略显苍白, 轻声道:“我想嬷嬷了, 去看看她。”
周嬷嬷埋葬的地方离密道不远,这话听不出什么纰漏。
裴忱若有所思地颔首, 旋即迈步上前来,极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揉捏几下,在这寂寥的夜里落下一声轻笑。
他的手掌冰凉,竟是比这刺骨的夜风还要冷, 让云缨忍不住哆嗦一下,被他带着慢慢往回走。
进到院里时,她才蓦然发现, 不大的空地上乌泱泱跪满了一群宫人,她们一个个俱是脸色煞白,身体颤抖得厉害, 透着惊恐和生无可恋。
恐慌与不安逐渐霸占住心脏, 云缨抬眼瞥向身前的裴忱, 他目不斜视牵着她往前走,全然没去看跪地那些人一眼, 月光如瀑倾泻而下,颀长的背影泛着清寂银辉, 显得凉薄淡漠,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回到屋中,云缨被按着坐到床榻边沿,眼睁睁地看着裴忱蹲伏而下, 大掌落在她的脚踝,竟是想要替她褪下鞋袜。
云缨一惊,下意识伸手欲要阻止,却因为他漠然的话语僵在半空,“外面那些宫人如此怠慢阿缨。”
裴忱慢条斯理地为她褪下鞋袜,仿佛她那些隐秘的心思也随之被扒开袒露出来。
他坐到云缨身边,把她娇小的身躯圈进怀里,亲密地凑到她耳边,轻声说完后半句:“阿缨想要如何惩处她们?”
云缨蓦然攥紧苍白的手指,嗓音发颤:“没、没有怠慢……”
冰冷的掌心抚上她的脸颊,宛如一条阴冷的毒蛇,他漠无情绪地开口:“她们怎么能让阿缨独自一人?”
云缨害怕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一个劲摇头,遂看他瞬时逼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紧紧盯着她,平静的嗓音略带疑惑:“阿缨,认为她们没错?”
他的声线平淡到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只是好奇询问她的意见,但莫名的,云缨却隐约发觉深藏其中的慑人戾气。
唇瓣紧紧抿着,不知耗费了多大力气,她才从喉咙里颤颤溢出一声“嗯”。
单音节落下,她便倏然攥紧身下床单,睫毛不停颤着,不敢再出声。
屋内灯烛微微跳跃,照得裴忱的脸明明暗暗,他揽过云缨单薄的肩胛骨,感受掌下身躯娇弱地瑟瑟发颤,像只待宰的小绵羊。
他的眼眸深暗,半晌轻笑出声,“阿缨这么害怕作甚?”
裴忱一下下抚着她颤抖的背脊,语气平静又捉摸不透:“阿缨不必害怕,你是个乖巧的小姑娘,不会做出让我生气的事的。”
他亲吻她白嫩的耳朵,话语略显含糊:“既然阿缨认为她们没错,那便饶过她们。”
云缨紧闭着眼,耳朵被他的气息拂弄得酥痒,尾椎骨阵阵发麻。
倏尔,身侧男人缓缓起身,平稳的脚步声渐远,似乎离开了屋里。
杏眼微睁,她目光落到木制门框上,没过多久,那道熟悉的身影重新出现。
裴忱缓步迈入房中,脚步忽地一顿,视线投向角落里的一方小矮榻上。
漆黑冷淡的凤眼里似有怀念之色,他坐到那方矮榻上,玄黑衣袍铺洒开来,眼眸愉悦地微眯,“以前我就是躺在这儿,阿缨在一旁照顾我。”
他的话也勾起了云缨深处的记忆,或因是这些日子的搓磨,此时她心底宛如平淡的湖泊,并未因以往的经历而激起一丝涟漪。
她看着天子微微缓和的神色,心中纠结万分,紧张地捏紧衣袖,开口道:“若是……”
云缨对上那双深黑的眼睛,大脑有一瞬空白,随后她按捺下心跳剧烈的加速,方努力鼓起勇气继续道:“若是宫外有我的家人,你会让我出去与他们团聚吗?”
她缓缓噤声,看着裴忱从矮榻上起身,慢慢抬步向她走过来,明灭的灯烛发出细微的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