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端王府搬到皇宫,意味潜邸卧龙时光的结束,是新皇登基的预兆,是改朝换代的开始。
立储诏令已下,乃先皇遗旨,加盖了天子宝印,更有宗室长辈与肱骨之臣相佐,可谓是名正言顺。
既然是名正言顺,又何必再做姿态假意推辞。
待银杏树叶已然深黄,宫中修缮维护一事也已大功告成。
行昭将诸多事宜交待下去,书斋里的那扇大木桌,她的梳妆台,还有栽种在庭院正中的,阿舒的那株小松树全都打包带进宫里头去,国丧未过,端王府素绢白缟高挂墙头,可来往仆从管事之间无不喜气洋洋,行事说话喜笑颜开。
那个位子啊。
自家主子坐上了那个位子了啊!
再不需要看旁人脸色,更不用忌惮任何人,阴谋阳谋全都不足挂齿!
一人得道,尚且鸡犬升天!
自个儿家主子当了皇帝,他们这些潜龙时就伴其左右的老奴良才就是从龙之功啊!一朝天子一朝臣,老皇帝去了带走一批老臣,作乱的、谋逆的又是一批人,这些人屁股下头留下来的空位谁来坐?
还不是他们!
下头人洋洋得意,行昭冷眼旁观了三两日,莲玉终究寻摸了个错处,重重发落了管小库房的一个妈妈——直接打发到通州庄子上,人家升天,你被下放,杀鸡儆猴!
两世百态告诉行昭,稳操胜券该不该高兴?该!可不能得意忘形!
人一旦忘形,跟着就是忘心!
钦天监算出来的吉时是十一月初九搬宅入宫顶好,前两三日,行昭包袱也来不及收拾,抱着阿舒赶忙进宫去瞧方皇后——先皇大奠之后,方皇后操持完后宫诸事便一夜白头,彻底颓了下来了,缠绵病榻数日,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含含糊糊一言简之,“气血亏空,好好养着便是。”,可今晨听蒋明英带出来的话儿,方皇后好像是病又重了,方皇后多稳重的人,这节骨眼上,嚷着要行昭抱着阿舒进宫瞧她。
行昭火急火燎进了宫,凤仪殿门帘大开,心里急得很,怪怨,“…娘娘身子骨不舒畅,将门这样大打开,灌进去了风又得遭…”
如今谁也不敢叫她皇后娘娘,同理谁也不敢叫方皇后太后娘娘。
全都模模糊糊统称娘娘。
话儿还没完,就听见方皇后在里头唤她,“阿妩阿妩”连声地唤。
行昭高声回了是,将拐过屏风,却见方皇后容光烁烁,见行昭进来,便将手头上的书卷放下,笑着招手,“来了?阿舒呢?前些时日见着行景的幼子,长得像他娘,很精神,我当时就在和蒋明英说,那时候我要死磕罗家准没错儿,你瞅瞅现在你哥你嫂子两人过得多舒爽…”
虽是燃着沉水香安神,可方皇后哪有一点像个病人啊!
合着就想将她骗进宫啊…
行昭长舒了口气,把阿舒抱给方皇后,向里移了移,将就坐在方皇后脚边。
“蒋明英说您不舒坦,快把我急死了!”
方皇后乐呵呵地接过阿舒,笑道,“是不舒坦啊,昨儿个吹了风,今早又咳嗽了两声,蒋明英不也没说错。”
这是在耍赖…
阿舒现在说话还说不清楚,咿咿呀呀地去揪方皇后的高髻。
行昭赶忙把儿子往回揽揽,嗔怪,“您说说您…”话到一半,终是笑着至住了,转口道,“初九老六与我就搬进来了,您要想阿舒,我直管让他跟着您睡,日日夜夜都跟着您,反正您是甭想撒手了。”
阿舒咯咯笑,方皇后也跟着笑,笑着笑着,面容却慢慢淡下来。
行昭也跟着端起身子来。
没过多久,便听方皇后道,“昨儿个德妃带着她的内侄女到凤仪殿来,十三四的年岁,花骨朵儿一样,浓眉大眼的又能说能笑,再搁三年,提亲的人怕是要踏破小娘子家的门槛。”
行昭轻“嗯”了一声,没把话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