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之中,银装素裹一片。
定京城里的第一场雪是在行昭去送贺二夫人和行明出宫门的时候落下的,暮色微合之下的黄昏,扑扑簌簌掉下来的雪粒儿,还有靠在青帏小车旁小娘子微红的眼眶。
像一幅水墨丹青,又像一阕伤心词。
行昭心不在焉地舀起一勺白粥,木木愣愣地看着袅袅而上的白雾气儿。
“...把库房里头的刻丝、妆花都清出来,欢宜那头赏两匹,慈和宫赏两匹,再给阿妩做几身新衣裳。”方皇后靠在软缎垫子上,抬眼看了看神色怏怏的行昭,边将册子放下,边拿手背去摸小娘子的额头:“自从贺三娘出了宫,你神色便有些不太好,这是怎么了?”
小娘子耷拉了眼,那口白粥没动,顺手便将勺子原归原好地放在碟子里,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
她脑子里乱乱的,既为行明捏了把汗,又感慨世事无常。
那日,行明一直不说话,她便只好直截了当:“你当如何?撬掉阿范长兄的妻室?堂堂贵家娘子去与人做小?这两桩事儿你都不可能做出来,又何必将那个不可能的人放在心上了呢?日子总是要过,少了谁都能咬牙过下去。再问你,阿范长兄也欢喜着你吗?这应当只是三姐的一厢情愿吧?退一步说,就算是阿范长兄也欢喜着三姐,可他尚且有正妻嫡子,聘者为妻,奔者为妾,二夫人只有三姐一个女儿,下半辈子就靠守着你慢慢悠悠地过。人活一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你且想一想你的母亲!若行举之间稍有逾矩,便是万劫不复!一失足成千古恨,三姐,你当三思!”
作为妹妹,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太过僭越。
可她当真是怕了,见惯了女子的飞蛾扑火,最后却被火苗烫成灰的故事,她生怕行明一个不当心便毁了她的一辈子。
她的母亲个性和软,她便慢慢地哄,最后终究失去了她。
现在想一想,当真是悔不当初。
行昭至今仍记得行明当时的神色,小娘子悲伤是悲伤,可并不见迷惘,隔了半晌后,死死抿着唇直摇头。
“我从未想过要做些什么。欢喜谁是不能选择的,可我能选择还要不要执迷不悟下去。”
短短的一句话让行昭顿时失言,大愕之余险些泪流满面。
行明只是想将年少的旖旎情思说给旁人听,她不能对二夫人说,也不能对丫鬟们说,她憋了这样久只为了将这番话说给她听。
说完了,这桩心事便也算了了。
之后欢宜便过来了,之后这一年的第一场雪便也不急不缓地扑落在了地上。
方皇后笑着探出半个身子,拉了拉小娘子的手,笑着同蒋明英说:“听说过苦夏的,倒没听说过苦冬,这是怎么了?若当真身子不舒坦,过几日也不许去雨花巷吹风了!”
“姨母!”行昭一听便急了,好容易回过神来,“您可不许出尔反尔!都答应舅舅了!”
方祈之妻刑氏来信,说是趁着年前赶紧进京,总不能叫雨花巷过年都没个女主人。
行昭也看了信,刑氏行事说话很有一番爽利,前世没怎么见着的舅母,好像在这字里行间俏生生地立了起来。
方皇后也愿意让刑氏早些来京,笑眯眯地揽过行昭:“不出尔反尔!”小娘子间的悄悄话儿,她也不愿意刨根问底下去了,索性转了话头:“...等翻了年就纳吉下定,先将贺王两家要成亲的风声传出去,就怕贺太夫人从中作梗,我也让贺二夫人注意些,这一两年都甭叫小娘子出门了,连院子也少出,就怕防不胜防。”
方皇后的顾虑是有道理的,行昭也觉得让行明静一静更好。
拿两年的时间去忘却一个人,再做好准备去接受另一个人,足够了吧?
行昭眼睛转了一转,主动将话头引到了前朝:“西北战事落定,秦伯龄将军总要带部回贵州吧?梁平恭死了,舅舅直隶中央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