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湘此时自然是记不得“考糊了”这个词的, 但是她瞧着亲爹面色通红额头冒汗坐立不安的样子,莫名就联想到了一只被架在火上烤并且被烤得红彤彤的螃蟹。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陌生画面让小姑娘忍不住惊疑出声,因为她之前只见过蒸螃蟹炒螃蟹焖螃蟹和酒酿螃蟹, 还不曾见过火烤螃蟹哩。
“湘儿, 何事如此惊疑?”沈启堂连忙停下口中错误百出的背诵, 一脸关切地望向裴湘,并做足了慈父模样,其实是迫切希望女儿能给他一个终止考试的理由。
正在琢磨烤螃蟹是什么味道的小姑娘被老父亲饱含激动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她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一抬头就和沈启堂暗藏殷切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这一刻, 大概是真有些父女连心的奇妙感应存在,裴湘下意识应道:
“父亲, 湘儿听你背书,突然想到大伯母以前教湘儿背过张若虚先生的《春江花月夜》, 湘儿听了以后, 嗯,听了, 嗯一……二三, 对, 是三遍才记下来,然后就感觉背诗,嗯, 特别……难!对,好难!张先生的诗那么短, 湘儿还得听三遍才能记住, 可父亲你背了这么多这么长, 背诵的时候肯定更累吧?”
沈启堂:……仿佛找回了幼年在学堂里和邻桌那个后来考上状元的同窗交流课业进展时的感受……
书桌后的王虚舟撩起眼皮斜觑了一眼表情纠结的沈启堂, 冷哼一声, 懒得再搭理这个连三岁小娃娃都不如的孙女婿。
诚然,沈启堂背得相当痛苦,可王虚舟听得同样不痛快。哪怕裴湘刚刚没有忽然惊呼出声给了沈启堂停下来的借口,老爷子也是要出声喊停的。
说实话,这场考校对双方来说都是一场折磨。
“湘儿,”王虚舟低头望着可爱又聪明的曾外孙女,慈爱地问道,“你大伯母教过你诵读《春江花月夜》吗?是什么时候教的?湘儿还记得多少,可以给外太翁背一下吗?乖孩子,记得多少就背多少,无需为难。你还小,能记住《春江花月夜》和张若虚先生的名字,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伯母是上个月初八那天教导湘儿诵读《春江花月夜》的。”裴湘此时还不太清楚,她能这样清晰记住日期就已经是一件难得之事了。
小姑娘伸出三根手指头努力强调道:
“湘儿是听了三遍才记住的,真的,我现在就背给外太翁听。”
王虚舟目光微闪,之前那个想要亲自教导裴湘的念头又强烈了几分,不过考虑到裴湘年纪太小,还是个小姑娘,心中不免多了几分顾虑和犹豫。
“外太翁,湘儿要开始背诵了!”裴湘出声提醒走神分心的老人家
“好,外太翁一定会专心听的。”
老先生朝着裴湘露出鼓励笑容,并做出认真倾听的姿势。
裴湘自觉已经强调过“三遍”而不是“一遍”了,算是遵守了自己和娘亲的约定,便昂首挺胸地走到书桌前的空地上。
她先朝着外曾祖父和父亲分别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双手一背并悠悠叹息了一声。然后,她学着文士书生在江边负手踱步赏景继而心生感慨的样子,在窗明几净的书房内抑扬顿挫地背诵起了唐代诗人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来。
从起始的“春江潮水连海平”一直背诵到最后的“落月摇情满江树”,一字不落一句不差。属于孩童特有清脆稚嫩嗓音不紧不慢地传进屋内两位长辈耳中,以最优美的音节词句为他们描绘了一幅宁静幽深的春江月夜图画……
半晌,回过神来的王虚舟见已经背诵完全诗的小姑娘依旧站在空地中间,正眼巴巴地瞧着他和斜对面的沈启堂,一张粉嫩的小脸上有着十分明显的期待,不由得莞尔一笑。
“……不错,湘儿背诵得非常流利,外太翁好像已经看到了张若虚先生当年在江边看到的春江与月色。”一向对学生和家族后辈子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