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赵岩挤出时间来医院,都会找个角落偷偷哭。
等哭完了,才笑着去跟柳新说话,告诉他自己工作中遇到的有趣的事、困难的事。
柳新每次都会认真听,可好几次都会中途昏睡过去。
他太累了。
有一次柳新醒过来,就看见赵岩正抓着自己的手哭。
她拼命压抑着,可抽噎声还是一点点从喉咙里漏出来,像寒冬挤进来的风。
柳新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连动动手指头都难。
他幽幽叹了声,“好想再看一眼朝霞啊。”
“我明天带你去看。”赵岩抹着脸说。
柳新本想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呀,还是回去吧。
可这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次,却始终说不出口。
他偷偷告诉自己,就任性这一次,好不好?
当晚,赵岩没回去,又像很久以前那次一样,躺在沙发上。
两人谁都没睡,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他们谁都没哭。
第二天清晨,赵岩又推着柳新去了公园。好轻啊,她想,就像推着一片叶子一样,只要一阵风刮过,轮椅上的人就会被吹走了。
真讨厌,眼睛又好像进了沙子,酸酸涩涩,胀得发痛。
入秋了,公园里的树木染上金色,路上满是泛黄的落叶,踩上去,咔嚓一声就碎了。
它们曾经那样富有生机,可此时,却脆弱得像一片纸。
柳枝很长,偶尔被风一吹,还会轻轻摆动。
柳新忽然道:“柳新,柳色新……可惜呀,我大约是等不到明年的柳色新时了……”
坐在返程的地铁上,赵岩泪流满面。
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眼泪却像秋雨一样,绵绵不绝。
旁边的乘客都忍不住猜测,这个年轻的姑娘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这样难过。
她简直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一样。
那种沉重的绝望叫人不忍心看。
旁边的阿姨掏出手帕递过来,柔声道:“姑娘,别难过,这世上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赵岩盯着面前的手帕看了会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过不去的。
这次的坎儿,真的过不去的。
柳新死了。
在跟赵岩看过朝霞后的第三天,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赵岩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她只来得及匆匆赶去墓地,在他墓碑前摆上一束怒放的向日葵。
墓碑上贴着照片,应该是柳新尚未病发的时候拍的。
赵岩再次确认,他的确是个非常帅气的青年,一双温柔的眼睛像秋日午后的湖水,波光粼粼。
“赵小姐?”神色憔悴的柳爸爸扶着妻子过来,远远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试探着叫了声。
赵岩胡乱抹了把脸,“您好。”
“真的是你,”柳爸爸道,“多谢你来看他。”
他瞧着比以前憔悴多了,活像老了一二十岁。
中年丧子,总是人生难以承受之痛。
“以前,劳累你费心了。”柳妈妈朝赵岩鞠了个躬。
“阿姨使不得!”赵岩慌忙扶,“我……两位多保重。”
她不太想让别人看见自己哭的样子,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为什么哭呢,非亲非故的,怪不好意思的。
“赵小姐!”柳爸爸突然叫住她,“他留下了几样东西,我想,你会需要的。”
是两张肖像画,画上的人正是赵岩。
她笑着,自朝霞中走来。
故事接近尾声,江澜停下来,端起桌上的果酒饮饮而尽。
小饭馆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角落里隐约传来几声啜泣。
牧鱼扭头一看,那抑郁无常正偷偷抹眼角。
还怪感性的。
过了会儿,店内其他几个食客长吁短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