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天的晨光之下,王夏已经在收容所外等候了一夜,在上午八点整的时候,收容所中传来军号的集合声音,接下来那扇铁门从内向外打开,出来的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剃着寸头,卫衣外套着一件薄款羽绒服。
王夏见到来人迎上去两步,开口唤了一声,“小鹏哥。”
郑鹏仰头大口呼吸了几下自由的空气,拍了拍王夏的肩,道:“快和我一样高了。”
眼前的郑鹏虽然看上去比两年前黑了一些,也壮了一些,但那眼睛中仍旧透露着炽热,和王夏曾经认识的那个人没差,他半晌没开口,眼睛却红了。
王夏是两年多前认识的郑鹏,当时他还在胜利路小学,总被那些小混混堵在校门口前的小胡同里,尤其是跛脚之后更甚,那些人堵住他,羞辱他,打他,还抢他的钱,他妈妈靠着给超市送货赚点体力钱不容易,他哪里能给他们,为此没少被他们为难。
他找过老师,但老师说这事情发生在校外,他们管不了,他也试图放学后留在学校打扫卫生,然后再绕远路回家,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有办法寻到他,不是今天,也是明天,让他心力交瘁,直到认识郑鹏,郑鹏比他大两届,是和平中学的,离他们学校不远。他讲义气,小时候在学校练过几年跆拳道,会打架,帮了王夏不止一次。
后来为了让那些人死心,他们都是约好了时间一起放学,每次郑鹏都将自己送到家旁边才算。
再后来,郑鹏身边跟来了一个更小一点儿的小女孩,与和平中学在一个校区,是小学部的,叫做谭青蓝。那小女孩长得很可爱,穿着一双破旧的运动鞋,总是有点局促地将脚往身后缩,她的眼睛笑嘻嘻的,一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唤他王夏哥。郑鹏说,最近学校总有些人找她的麻烦,所以这几天要带着她一起。
三个人上下学的路上多了很多快乐,那是王夏十几年的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他放学后没能等到他们俩出现,再也没等到……
再之后的事情就是从新闻上知道的了,和平小学的谭青蓝因校园霸凌从教学楼6楼摔下,当场死亡,霸凌者为和平中学初一学生郑鹏,因不满十四周岁,被送进汶岭县收容所,收容教育两年。
王夏后来去收容所见过一次郑鹏,郑鹏只说了四个字,“百口莫辩。”
王夏知道,郑鹏定是和他一样,他们坚持的是非对错在很多人心里,在很多人口中可以被扭曲成任何样子,任何卑劣、恶心的样子。这只是因为,握笔的人是他们而已。
王夏相信,那个从那些小混混手中救下自己的郑鹏,相信那个风雨无阻将自己送到家附近的郑鹏,相信那个护着谭青蓝的郑鹏,这些都是真实的,远比那些血腥恶毒的报道来得真实得多。
王夏问:“你打算去哪儿,回你叔叔家吗?”
郑鹏摇摇头,“回去做什么,他们也不欢迎我,而且不是他们,我也不能被陷害进去。”
王夏和郑鹏并排坐在路边,道:“我妈死了,我也没地方去了,不过我带了点钱出来,不如我们离开这里吧。”
郑鹏愣了愣,没去细问,谁家又不是一堆乱事儿呢。他点点头,“我可以去打工,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王夏遥遥望着远处的朝阳,一字一句地轻声道:“我想去杭州。”
“不过……”王夏顿了顿,看向郑鹏,“去杭州之前,我们可以先到北京。”
郑鹏低头沉默了良久才开口,“你不会真的想去北京告状吧?”
“要不然呢?小蓝花白死了嘛。”
郑鹏的这口气明显抽的慢长了些,他的眼中有迟疑,有困惑,最后都化作不甘,“你说的对,我们就去北京,去天安门,把这些事告诉给那里的警察叔叔。”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冬日的暖阳尤其热烈刺眼,两个孩子站起来,在艳阳高照的朗朗人间,他们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