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下山离得不久,到了十一月,秋风寒凉,县城内的气氛反而稍稍回暖,驱散了几分萧索。
难得。
陈屿自顾自走在道上,两旁叫卖声虽比不得年前,犹记得那时候西州境内尚无诸多乱象,往来行商摩肩接踵,城内人声鼎沸热闹得紧。
匪如梳、兵如篦、官如剃。
不得不感叹一声,世道渐渐艰难。
路旁,有行人结伴,边是前行边低头议论着最近的时势。
“北方的流民近月少了许多,大抵是平定了?”
“哪可能!分明是那宋屠夫堵在河口江畔,拦杀了不少。”
“肆意屠戮!失心疯了不成?!”
“嘿,听闻五斗道那群妖邪在河间不知使了哪门手段,闹了大疫,估计屠夫是担心西南一片被冲击,这才下此狠手罢。”
“嘶——这般说还是好心?许是担心朝廷申饬。”
“说不定。真要把毒尸落入西州,搞得尸横遍野、商贾断绝,十室九空之下他上哪儿去搜刮金银孝敬?”
“也是。”
闹大疫了?旁侧,陈屿侧耳听来,神情微动面露思索。
又前走几步,陆陆续续传来一些议论声,或是窃窃私语、或是朗声阔谈。
话里话外大都与河间的毒疫有关。不过三五句间有所矛盾,有人言之凿凿,说河间烂作一片,毒王横行。有人则不屑嗤笑,只当好事者胡言乱语。
听了一路,他渐渐理顺了这件事。毒疫爆发的传闻是在半月前传入西州,待到流入石牙县时已经过了不知多少手,其间难免有所夸大,不过那位镇西大将军拦在河口倒是不虚,却也未曾屠杀流民。
只是苦了河间。
大旱刚过,兵灾未消,秋雨尚未滋润田亩之际一场突如其来的毒疫足以令本就风雪交加的河间一带雪上加霜。
五斗道……陈屿将这个名字记下,想来是个肆无忌惮的,以后若是遇到了要小心些,以餐霞境的修为他不怕江湖里那些一流顶尖人物,唯独下毒偷袭等下三滥手段防不胜防。
绕过街口,走到了西巷。隔了十来步距离就见到不少人出入粮店,大包小包往外抬,一些丫鬟仆役则跟在力夫身后帮忙搭手。
“贤侄,快进来。”
老人远远就瞧见了一身青衣的陈屿。
打了招呼,挥手往堂内引。
陈屿拱手行后辈礼,然后一同进了已经搬空不少的店门内。
避开不停往返的小厮和力夫,他与刘师伯一齐到了里堂。有仆役上前送了热腾腾茶水,以及两盘干果点心。
说了两句,显然,老人对陈屿的到来很是高兴,面上的笑容始终未散去。
聊着,话题便偏到了最近在各地都闹得沸沸扬扬的河间大疫上。
刘师伯有友人居于河间,旁亲也都在西州之外,不似石牙这般偏远,故而在这件事上了解的要多一些,消息比路旁行人准确许多。
“宋义云引了两万人,在河口一片落座布营,那里滩涂险峻,飞舟难渡。”
据他说,前些日子朝廷连下三道金书让这位镇西大将军出西南往北去。结果还是被推脱,到了河口就不再前行,奏曰河中多水鬼,皆是当初被水贼水匪劫杀之人所化,需犁清河道才能前行。
“骗鬼哩!”
老人呷了口茶,话语中满是鄙夷,粗鄙武夫,不学无术,这等荒唐的推辞都拿的出口,他这个学道数年、未曾读过圣贤书的平头百姓都能听出意思来,遑论高居庙堂的衮衮诸公。
果不其然被申饬,然后又换了个护持西南免遭毒疫的由头,总之那位宋屠夫死活不愿走出西南。
“毒疫是有的。”
刘师伯说河间地确实烂了个彻底,早就满地白骨,当初北边儿伪齐打来时就杀了不少人,破门伐户。
数十年一遇的大旱又紧随其后,死伤者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