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长庸在医院被抢救的那天晚上,秋日的细雨在空气里飘荡着,洗刷着白日间的尘埃和浮躁,在缓慢地落地之后,一点点渗入那浑浊的泥土中,带去水分和滋养,也让一切变得泥泞不堪。
A市巷陌里那间中式庭院酒店的房间里,屋外细雨如霏,丝丝缕缕的雨水积在窗户玻璃上满满凝聚成滴,最终沉重地滑落下来,像积攒了许久的泪,再也无法被眼眶包裹,便只好坠落,然后摔个粉碎,仿佛里面装满了不甘和挣扎。
此时的夏秋杨早已穿着整齐从欲望中清醒过来,坐在床边的一张沙发椅里,慢慢地抽着烟,看着全身不着丝缕半蜷缩在床上的吴霜竹一言不发。
吴霜竹这时嘴边血痕犹在,眼角的淤青分外刺眼,一头卷发没了往日的光泽,纠缠成一团,眼睛里空荡荡的,没有恨意也没有幽怨,如此长的折磨早已让她没了往日的精神和气力,只有紧闭的嘴角边还残存了一丝模糊不定的笑意,可口红是早就不见了,所以反倒衬得她脸色暗淡,表情阴郁。
夏秋杨越看越不耐,终于忍无可忍猛地站起身来,他把烟在烟灰缸里摁灭,走到床脚拿起大衣扔在吴霜竹身上。
“你的衣服,起来准备准备,今晚去岁黄。”说完,夏秋杨头也不回地拿起车钥匙走出了房间。
门“嘭”的一声被关上了,吴霜竹冷笑了一声,费力地动了动满是伤痕的身子,轻轻闭上眼睛把夏秋杨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咬紧牙关忍着疼痛伸长胳膊去打开了床头的台灯,在矮胖的灯柱后一阵摸索,找出了她自己的那把漂亮的小左轮,拨开转轮看了看才塞进了手边她的随身皮包里。
这一夜,苏长庸和死神搏斗着,夏秋杨和吴霜竹则一路开车飞奔,而人在冯村的苏筱晚似乎有了心灵感应一般,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一晃一周就要过去了,沈魏风还没有回来,队里的工作继续快速地往前推进着,老吴每日定时定点带人进场,出土的零碎单位多得异常,苏筱晚和小雯加上那个分来帮忙的技工,三个人从早干到晚,仍是收效甚微。苏筱晚几次向老吴建议,淤积在土层里的单位先不要清理出来,拍照即可,而且她目前在初步分类和修复的过程中又有了新的发现,可能需要等沈魏风回来开会才好确定下一步的工作方向。但这些老吴根本听不进去,带着人已经接连收拾出来两三个方,把原来的工作面内的两个方扩大到了五个方,同时,新的方内的深度已经到了需要进行土层划分,这下连一般不对工作进程有异议的宋轶都忍不住劝老吴切莫太过心急,这么多发现急需分析和整理,现在主管领导一个都不在,小心出了事情承担不起。
这事后来发展到连负责跑外勤的蒋宇也有点看不下去了,赶着晚上下班劝了老吴两回,但每次劝都是一场大战,弄得整个3号院里,就听老吴的大嗓门在嚷嚷,而且一声更比一声高,让那些忙了一天的队员没一个不摇头叹气的。
直到这天村子里停水,整个队才不得不放了半天的假。
入秋之后,岁黄地区雨水稀少,工作面上的清理工作每天都离不开对土层的喷水,而且用水量很大,单靠1号院里的那种手压井里打上来的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于是工作只好暂停。
但工作面上的活儿能停,库房里的清洗和分类工作不能停,苏筱晚穿着一件稍显单薄的外套还在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持续进行着文物单位的分类和记录,完全不知道大部队已经从工作面上撤回来了。
4号院的前院里,过来帮忙的技工小肖正从外面拎了一桶水进来,迎面正撞上才下了工回来的汪辉,两人笑着打了个招呼。
“怎么回来了?这个点儿就下工了?”小肖放下手里的水桶,蹲下身子继续刷洗盆子里的碎石器。
“停水了,哎,苏副队长呢?在里面呢?”汪辉看着库房方向,目光停留在大门上,但人并不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