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里炒好菜装碟,又架在前面蒸米饭的锅里。
翠翠解了襜衣拎着空篮子往外走。
“我回去了衍先生。”
摇椅静止,男人眼眸紧闭、呼吸深沉,没有答话。
偌大的小院空荡荡的,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孤寂极了。
衍先生得了跟曾经太太一样的病。
这种病,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翠翠心中轻叹,把衍邑腿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轻手轻脚带上院门,朝山下走去。
*
衍邑自知有愧,从京市那回之后,别说拜访魏家,就是京市也不曾去过一回,只在年节之时,委托人带一份节礼到魏家。
几年皆是如此,却在1988年的中秋节后,有了一丝丝不同。
送彼时魏学良刚晋五十二岁,身体却如山倒,年轻时候大杀四方的后遗症一一浮现。
那么威武的一个人,短短半年的时间就已经躺在床上起不来身,时睡时醒,每日靠化疗度日。
节礼的人捎回来一封盖着军戳的信。
衍邑匆匆几眼看完,马不停蹄订票赶到了京市,直奔军附属医院。
衍邑站在病床前,看着带着氧气罩消瘦只剩一把骨头的魏学良,简直不敢认。
【“老子可不留吃白饭的,你想留下来,就得给老子想清楚了,以后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老子让你死你就死,老子让你活着,你他娘就算被砍了脑袋,也得爬着回来。”
“小衍呐,我这要去开会,一会儿过来个姑娘,我不知道她今天穿什么衣服,反正顶好看的那个就是,那是我闺女,你看着点,别让她乱跑……”
“瞧见没有?上头奖给老子的新皮卡,你还是第一个坐副驾的,怎么样?是不是比老郭那个混蛋玩意儿的车要舒服?”
“哈哈,今儿心情好,你魏阿姨炖了肉,走着,家里吃饭去!”
“小衍……”
“小衍……”】
过往点点滴滴浮现眼前,衍邑喉头发紧,心里涩的厉害。
曾经第一次骑马掉下来被马踩断腿都不曾落过泪,却在这时泣不成声。
魏学良虽然严厉,嘴上从来不客气,可对他是真的好。
如魏学良将衍邑视作亲子一般,衍邑也早就将他当成了自己的父亲。
时隔多年,再见到衍邑,魏学良心里同样五味杂陈,只是如今已经没了说话的能力,一些事情,无法亲口跟衍邑讲。
魏学良手指动了动,泛红的眼睛睨向一旁的魏临。
魏临适时站出来,将一个小盒子和一封信双手慎重的交给衍邑,“爸他现在不能说话,信是之前还能动的时候写的,之前一直联系不上你……”
“你看吧,看完就明白了。”
魏临转身出了病房,留给他们独处的时间。
衍邑坐在病床边缘,当着魏学良的面将信拆开。
一边流泪,一边看,看完整封信,他抖着手拆开那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在看到那枚三颗星一枚小太阳的徽章时,衍邑终于忍不住,“咚”的一声跪在魏学良身侧,沉声忏悔,“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那是他的徽章!
是十年前,魏学良在H省强行撕下去的那枚徽章!
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愧对魏岚,愧对魏家,更愧对魏学良和党。
可就是如此,魏学良还对他抱有期望,还愿意给他机会。
衍邑额头抵在魏学良手上,声音恢复曾经的果干凌冽,“我以军人身份起誓,誓死守卫我华,战役不平我不归。”
我若先归,必身死。
他一声声铿锵有力,魏学良一阵感怀,眼睛大瞪,眼泪颤抖滚出。
魏学良挪动手轻轻摸了摸衍邑的前额,费尽力气直逼得额角青筋暴起,才吐出几个微不可闻的字眼:
“越战总……总指挥官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