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混沌间,沈忘州感觉到月光从天空消失,厚重的云层取代了皎洁的月。
泉边忽然下起了雨,很大的雨。
银珠落玉盘的响声充斥耳畔,雨水拍击在水面发出让人想要逃避的声响,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身上,疼得沈忘州肩膀一次次瑟缩,肌肤泛起红痕,眼角溢出湿漉的泪珠。
暴雨里的水面太过难捱,颤动的身体不得不往水下躲去。
水下是安全的,也是不安全的。
银色的鲛尾在泉水里搅弄出一方隐秘的天地,圈养禁锢住茫然闯入的人族。
沈忘州仿佛中了暧涩不明的诅咒,被狠狠地钉死在原地,双腿僵硬在水里只能小幅度踩着水,却浮不起来,手臂挣扎得几次砸出水面,扬起成片的水珠,依旧没能前进后退分毫。
雨水落在头顶,顺着早已散乱的墨发流淌,在俊朗的脸上蔓延出一道道水痕,嘴唇无法呼吸地张开,水流顺着闭合的眼皮淌入唇角,卷进口腔,喉结一次次滚动,被迫完成一次次吞咽。
身体被动地转过去,他不会水,唯一的支撑又代价极大,逼得他睁开了眼睛,即将溺水之际望见了一棵“救命稻草”——
沈忘州伸长手臂,手指紧紧抓握住岸边的一块光滑的乳色玉石,用力到手背骨节凸起,手臂上一条条青筋毕露,企图和汹涌的银色泉水一起分担些许重量。
但玉石太过光滑了,环绕在腰间的水仿佛有了生命,同时向后拖拽着他,沾了雨水的石头又完全抓握不住,沈忘州和无数个溺水之人一样,一次次从自以为的救命稻草上滑落,一次次深深地跌落撞入水里。
许是被他执着又毫无用处的努力取悦了,泉水仿佛无比怜惜地在雨滴的砸落下浮动,让他得以顺着水流重新找到另一块玉石——同样湿滑的石头,同样抓握不住,同样地深深跌落入银色的泉水里。
呛水呛得流出了眼泪,长长的睫毛沾满了湿漉的水珠,沉坠得压根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分不清是空中的雨水还是泉水,大雨遮蔽了一切,压制得他毫无反抗之力。
他不会水,他游不走,只能挣扎在水里,依附于任何支撑,维持着呼吸。
漆黑的天空云层愈发厚重,沈忘州不知何时趴在了泉水边缘,大口大口地在雨水里呼吸着,温热的水和潮湿的空气一同闯入嘶哑疼痛的喉咙,身体在水浪下向岸上推动,又被泉水裹挟着漂回原处。
沈忘州讨厌下雨天。
更讨厌下雨天带来的“惊喜”。
雨水遮住了他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睛,也掩盖了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哭喊没有观众,便不作数了。
四周只有雨滴拍击灵植枝叶、砸过玉石的响动,他像战败的将士,被绳索紧紧缠绕绑缚住双腿双手,跪在烫红的刑具上,皮开肉绽,残忍地逼供。
他从今天讨厌起下雨天。
却没办法讨厌淹没他的银色泉水。
仿佛赤果地来到这世界的新生儿,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缓缓放入对他来说有些烫的清水里洗去污浊。
婴儿害怕得哭出声,蹬动着弱小的四肢,依旧被轻松地一次次按进水里,低沉的嗓音温柔安抚着意识模糊的婴孩,可动作依旧坚定,直到洗得干干净净。
耳边的雨声渐渐平息,沈忘州在浮沉的泉水中缓缓睡去,和暴雨对抗过的身体没有一丝余力,也无从去管依旧浮动的银色泉水,只在梦里产生浓浓的疲倦,疲倦到醒来,发现雨并没有停,而后在雨声里重复。
没人告诉过他该如何停下一场雨,困倦中仿佛听见了刺耳的雷声,但是都不重要了。
幻觉或是真实,他早就分不清了。
雨过天晴,时间悄然溜走,周围的景致随之变幻,唯有那一轮月亮还是原来的模样。
被雨滴摧残过的泉水也恢复了难得的平静,被主人驱赶到别处的鱼儿千里迢迢地从沧海游回,口中衔着各式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