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那个淅沥雨夜,无法阻挡流淌的冰冷河流,小女孩急促微弱的呼吸,留着利落短发的高中男生……湿漉的回忆在一瞬间穿透了十四年的时光,眉眼温和的男生从脑海里被缓慢记起,然后,和眼前的人完美重合。
“是……一中?”江茶终于找到了熟悉感的来源,“十四年前,在江边……”
胡煊淡淡笑了下,眉眼中的疏离的温和终于沾了些接地气的人味,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点头道:“是我,没想到原来我们认识得这么早。”
“那天,谢谢你的伞。”
“举手之劳罢了,”胡煊像是不怎么在意,伸手喊来了服务员,“江小姐,喝点什么?”
江茶还没适应他突然的转换话题,愣怔片刻才道:“水就好,谢谢。”
“好的,一杯特浓美式,一杯水,麻烦了。”
胡煊对服务员露出了和面对江茶时弧度完全相同的笑容,仿佛刚才他们谈论的是和点菜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继续深入交流的价值。
江茶垂下眼,无意识捏着手里餐布垂下的流苏,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能减少些她心里的负担。
“江小姐,这就是《听风》的剧本。”等待饮品完成的间隙,胡煊没有浪费一秒,把自己身前的一叠泛黄纸张推到江茶面前。
江茶有些讶异:“是手写稿?”
“是的,我父亲是一个比较念旧的人,相比于电脑他更偏爱手写,”胡煊不痛不痒说,“这些我回国后整理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的,这份手稿被锁在箱子的最底层,最上面这里——”
他指着扉页上的“致江茶”几个字,“我想,这个剧本,他应该是为你而写的。”
江茶翻动纸张的动作顿时停滞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胡煊,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在这短短的一瞬红了眼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水光凝结,很快模糊了视野。
这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心情就像是一滩沼泽,那些年胡声的音容相貌、胡声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沼泽中伪装完美的泥沙,她猝不及防地跌进去,越挣扎越无解。
情绪直直蹿上鼻尖,冲击得她喉间酸疼。
胡煊递来了纸巾,“江小姐,你还好吗?”
“谢谢,不好意思。”江茶接过纸巾迅速整理自己,声音里有浓重的哭腔。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在得知胡声去世时的那种心情,彼时她和程东刚刚闹掰,在剧组做群演时因为没有把脸涂成全黑被女主演投诉抢戏,群头约定好给她的三百块就这样被克扣了一半。
下了戏,她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把一百五十块的钞票数了两遍,忽然听见路过的群演惊叫了一声“胡导陨落”,噩耗像陨石一样砸在心底,她打开碎了屏幕的手机,在那些如同蛛网交叉的裂缝中艰难辨别出了这个事实。
她没有如胡声希冀的那样走上演员正规,就连他现在去世了,她都凑不够去一趟他葬礼的路费。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她曾无数次梦见胡声,他一如生前那样站在片场的监视器后盯着画面,江茶在背后拼命呼喊他,他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看吧,胡导就是在梦中也不愿意原谅她。
江茶一直这样认为了六年。
可如今……
江茶看向纸张上的一字一句。
胡声的字体刚劲潇毅,字如其人,媒体曾赞颂过胡声有着香港黄金一代最后的老派风骨。
艺术大成者,总是大爱无声。
十六岁的江茶不懂什么是老派风骨,只觉得胡声倔强古怪又严苛,他永远第一个抵达片场,最后一个离开片场,工作时板起脸来凶厉修罗,在细节处的把控严格到令人发指,而脱离工作之外,他也永远不苟言笑。
江茶感激胡声的倾囊相授,但也坚定相信胡声并不满意她,那些表扬的话语在实拍时一遍又一遍的鞭策下也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