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夕躺在榻上休养了十多天,耳旁很清净。不像槐叶坊窗外总是人声鼎沸,也不像南山冶大院总能听到工匠吆喝。宜城很安静,除了不时从院墙外飘来的腥臭,让她有些想吐以外。
今日玉婵忽然搬来一摞书,一本本码到叶夕榻边,“城里百姓大多不识字,更莫说找到书铺了。我打听许久才找到一间杂货铺,东家常去江陵进货。我托他顺道帮个忙,才买回来这几本。”
宜城在南郡辖下,叶夕知道江陵是南郡郡治,也是荆州州治。这些医书深奥晦涩,她想起叶朝对玉婵的临别嘱咐,不禁莞尔,“辛苦了。”
“我不算辛苦,东家来回一趟倒是不容易。”玉婵终于把书整齐堆好,“听他说,去年南郡太守病逝之后,一直没新人赴任。年底荆州刺史去了建康,到现在都没回来。南郡没人管,到处都乱糟糟,店主怕路上运货太显眼,被流民抢劫。我好说歹说,多付了两倍价钱,才让他同意捎这些书。”
看玉婵这般尽心尽力,叶夕有些感动,“难为你了。”
近来她越发惫懒,每天午后靠在榻上晒太阳,却依然难以入睡。玉婵翻开一本书念起来,念着念着偶然抬头,却发现叶夕抚着小腹,怔怔望着窗外,似乎根本没在听。
“我不该要这孩子,对吗?”叶夕忽然出声。玉婵一愣,放下书还未作答,叶夕又自言自语,“确实不该要。”
看她小腹微微隆起的曲线,玉婵知道她在纠结,柔声道:“大夫说了,若是犹豫要不要,等气血补足些,就得尽快决断了。月份越大,滑胎越伤身。”
房里安静下来。叶夕心里徘徊万千,终于说道:“玉婵,帮我请大夫吧,看看我现下能否受得住。”
老医者再次被请过来。大夫切完脉,不禁感叹道:“比之前好多了。脉象冲和有力,看来胎儿越长越好。头几个月不易保胎,娘子受了许多苦,气血虚浮成那样,老夫还以为八成保不住了。”
叶夕手掌一蜷。她忽然意识到,前段时日经历的所有痛苦,并非自己一个人在承受。腹中有两个小生命在陪她,被打,逃亡,落水,噩梦头痛,他们都未弃她而去。刚萌生的稚芽,狂风暴雨都没将他们摧折,她是娘亲,却要先抛弃他们。
她胸中一闷。
“可惜了。”老医者随口念叨,又说:“目前看,应该受得住药性。娘子决定好了?老夫这就开药。”
“我……”
见叶夕迟疑着没说话,玉婵忙道:“有劳大夫。”
老医者写完药方,嘱咐了一番。直到玉婵送完大夫回来,叶夕还在怔怔出神。
玉婵只好再问:“叶娘子打算何时服药?”
“我……再想想。”叶夕歉意一笑。
玉婵知道她心中郁结,便说道:“过两日就是三月三,咱们去沔水边转转吧,叶娘子总闷在屋里,心境哪能开阔。”
叶夕想了想,点点头,“叫上兄长和二叔?”
玉婵转头,目光投向隔壁屋檐,“送完世子回来后,我就再没见过殿下,也不知他整日关在屋里做什么。”
叶夕注意到,就算慕容令说过不要叫殿下,但玉婵每次私下谈起他,还是会叫殿下,“你常去隔壁搬柴米过来,没见过他吗?”
“嗯。他总是独自待在后院。听下人说,除了送世子回去那次,他便没出过院门,也不愿被外人看到。”
“许是不想被人发现吧。”
玉婵眼中落寞更盛,“以前的殿下就像太阳一样。哪有让太阳躲起来的道理。”
“你认识他很久了?”
“很久了。”玉婵怅然一笑,脑海闪过那久远的一幕。
十三岁的她,在荒野中独自找食很久了。重归平静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流民,从四下散落的尸体上翻找能用的东西。荒野无人耕种,深冬草木凋零,百兽绝迹,流民们饿极了什么都吃。她都见过易子而食的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