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里高挂着一件绛纱箩裙,衣摆和长袖的花纹显出精巧的绣工,桓徽粗粗看了一眼,又转身到案前,看过妆奁旁新摆的假髻,金钗,玉环……在她眼里,这些不过是一把把华美的枷锁,十天后,只要她一一穿戴整齐,便会成为新妇,走出旧牢笼,走进新牢笼。
于是她提不起半分高兴,又回头看向身后的叶夕,“谢玄跟你说过他要退婚么?”
叶夕没有说话。
桓徽又说:“他跟我说过。”
叶夕眸中闪过一丝疑惑,被桓徽看在眼里。桓徽想起被秦兵偷袭的晚上,她和谢玄一边远远看着叶夕,一边聊起的话。
“你劝劝叶夕,若她被我阿爷收为义女,改姓桓氏,忠于家族,说不定我还能说服阿爷阿娘,让她当伴嫁,跟我一起嫁你啊。”桓徽抱臂说着,连自己都觉得好笑,“我为妻,她为妾,我可以不管你们。到时我寻个借口,譬如我备受冷落抑郁成疾之类的,你我顺理成章和离,我忧愤在心终身不再嫁,你也莫戳穿我,也算咱们互相帮忙,如何?”
谢玄沉默片刻,然后摇头,“她父孝未过,如此不妥。何况她已经失去了叶坞,若连姓氏都改,她不会愿意。”
“你为她着想一下吧,对流民来说这可是天大的机遇。她若姓了桓,想要什么没有?姓叶,无论再得你看重,她都只是流民。你想给她名分,可你们儿女以后出仕嫁人,永远被人低看一等。难道比起这个,你觉得留住她的念想更重要么?你不试试,怎知她不愿为你而改变?”
谢玄仍摇头,“不必试了,她不会改姓。我会向家里提退婚。”
桓徽那时很无语。
听桓徽大致转述完,甜蜜与酸涩顿时在叶夕心底交织漫起。
是啊,之前王夫人话里话外提起认亲,还有在桓氏部曲里为她择亲时,实在推脱不过去时,她便以父孝在身挡了过去。如今她写叶字时,始终都会一笔弯钩,这是刻在骨血里的身份认同,如何能轻易改掉。
“所以,你自己觉得如何?”桓徽盯着叶夕问道。
“我自己答,也会如他所说。”叶夕答道。
桓徽抱臂搓了搓鸡皮疙瘩,翻了个白眼。随即,她意味深长地看向叶夕,“那我再想别的法子。”
叶夕抿紧嘴唇。
她无数次确认,谢玄懂自己,可她不仅没法嫁他,还要眼看能嫁他的桓徽对婚约百般嫌弃。尽管知道这不能怪桓徽,她还是忍不住心生一抹嫉羡。
突然好想见他啊。
可是。
“实在抱歉,夫人说了,四娘子成婚前,还请叶娘子多多陪她,最好不要出门。若叶娘子有事交待,小人可代为传信。”桓府小厮话语恭敬,可无论叶夕怎么说,他们都不再答应让她去槐叶坊了。
“你们说过不会拦我出门!”
“时候不同了,咱也只是个听命做事的下人,还请叶娘子莫要为难小人。哦对了,听说娘子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以防万一,还请交出来。”
叶夕脸色一沉,后退一步,“不行!谁都不能拿走!”
“得罪了。”小厮抬手一挥。他身后两名壮实的妇人跨步上前,叶夕连连后退,却还是被她们牢牢摁住,将手臂反剪在后。另有一名妇人开始搜身,终于在她的靴子里搜到匕首,交给了小厮。
那小厮抽出匕身一看,点了点头,转身离开院子,又挥手示意妇人们松开手。
“还给我!”叶夕恼怒地扑上前去。
院门却在她面前重重关上。
叶夕用力拍打院门,外面的铁链哗啦作响,“你们太过分了!”
倚在屋门旁的桓徽噗嗤失笑,“这门已经被我砸坏了一扇,现在换了个更重的,砸它只能疼自己的手。”
叶夕吁了口气,愤愤转身走回屋子,坐下摊开纸张,提笔蘸墨。
这段时日在寿阳,她和谢玄一直在通信。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