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垂,夕阳在宫墙的青砖黛瓦上鎏了一层金黄。宫苑内依次燃起灯火,显阳殿里却只亮起一座青瓷莲花烛台,放在卧榻边的地上,照亮尺寸方圆。烛台旁,有人倚榻而坐,正是晋国皇帝司马弈本人。
他掌心里捧着一面铜镜,对着烛火,在墙上映出明暗光影。
有人推开殿门,碎步来到皇帝身边,轻声说道:“陛下,老奴已着人热过晚膳,陛下好歹用一些,免得又凉了。”
“不想吃。”
吴东叹了口气,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向墙面。光影流动,鲲跃出浪,大鹏穿云,逍遥自在。
皇帝轻声问道:“好看吗?”
“好看极了。”吴东躬身应道。
“可惜只是幻影。”皇帝自嘲一笑,“可笑啊,明明是笼中鸟,摆在屋里给人逗个趣,生死不由己,却还在幻想九霄振翅,真是笑煞旁人。”
吴东鼻头一酸,想了片刻,又说道:“陛下用点饭吧,安稳过着比什么都强。”
皇帝自顾喃喃说着,“关着就关着吧,好歹还有人听听朕的苦闷,现下连这样的人,他们都要夺走。”
“陛下……”
“吴常侍,帮朕冲散。”
“喏。”吴东又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宫殿。不过片刻,他便端了一盏青瓷碗进来。皇帝仍坐在原处不动。吴东跪在一旁,将瓷盏递了过去。
皇帝端起瓷盏一饮而下,“今日尚书台送来的奏章还没盖印吧?”他又自嘲一笑,“逗趣归逗趣,他们表面功夫还是做得足。今日朕没有心思,仍劳吴常侍帮朕盖一盖吧。”
“喏。”吴东双手捧过瓷盏,躬身应答。
皇帝仰头靠在卧榻上,待苍白脸色逐渐浮起红晕,落寞眼神逐渐盈起欢悦,他又坐正,端镜看向墙上光影,眸色渐渐兴奋。
吴东摇摇头,端起碗颤颤起身。他碎步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沉溺在幻梦里的皇帝,缓缓关上宫门。老人转身走下台阶,随着他的步伐,拴在腰间香囊上的青色丝绦一晃一晃。
每天傍晚,建康城小江桃叶渡边都热闹不已。桃花都谢了,茂盛的绿叶将小如豆子的青桃掩映其中。叶夕站在窗边,看花船上的娇娘依次点亮灯笼。水面晃起光影,一如过往,开始迎接红尘风流。
门外忽然传来沈容清脆的声音,“阿郎!”
叶夕忙转头朝门外看去,只是房门关着,只听得到声音。
沈容正在院里支着小炉煎药,她笑嘻嘻问道:“阿郎中午才把叶阿姊送回来,怎么这会又来啦?”
又响起谢玄的声音,“我有事跟她说,她在睡觉么?”
“叶阿姊下午睡了一觉,方才刚醒呢。”
“好。”随着脚步走近,房门轻叩,谢玄在门外,“阿夕,我能进来么?”
叶夕纠结了一瞬,又觉得没必要刻意回避他,才说道:“进来。”
谢玄进门,手里拎着一个竹篮。里面装了满满一篮樱桃,个个鲜红欲滴。他见叶夕站着,不禁讶道:“怎么起身了?”
“阿容说我躺了好几日,要下床走动才是。”
谢玄点头,走近将竹篮放在窗边案上,“路边有人卖樱桃,说是刚熟的果子。”
叶夕讶道:“给我买的?”
谢玄无奈,“不然呢。”他顿了顿,又说:“你不爱喝药,正好润口。”
她看着樱桃,眼中闪过复杂神色,又礼貌一笑,“这么大一篮呀,待会让阿容和萧娘子她们来分,先替大家谢谢阿郎。”
他无奈摇头,在窗边与她并肩站着。
叶夕注意着伤口牵扯,缓缓躬身伸手,拎起一颗樱桃放进嘴里,舌尖迸开汁水,清爽甘甜,味道着实惊艳!
“建康的樱桃好好吃!”她吐出核,望着窗外桃树,目露怀念,“叶坞西北三百多里有个新安县,那里有人种樱桃,以前每年这时候,我都盼着有人去新安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