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相龙让她去京口做生意的邀请,叶夕没有立刻回答。心底高悬的警钟不停作响,马有孝的死状还历历在目,凶手跟燕国有关,不管是不是相郎君,他都属于危险人物。
要离远点!
她随后去找船东询问,才得知这艘船到京口之后并不会立即返航,而是要等舱满才会启程。
“那要等多久?”叶夕追问。
“快则一两日,人少的话就说不准了,大江客船都是这样,跑一趟不容易,自然要等客满的。”见叶夕蹙起眉头,船东又补充道:“这样吧,客官先交了钱,我给你们留着舱房。不过泊船时还要补给,舱里不能留人。客官何妨到京口城里转转。咱都是午后发船,只要午时前过来问一声,就能知道当日能不能走。”
叶夕咬唇想了想,决意到京口后去问别的客船。
两天后,客船到达京口城外码头。叶夕让寄奴去跟相郎君告辞,不跟他们一道走了。他们也没再多说,表示知道了。之前寄奴还奇怪为何突然要回建康。叶夕怕说出实情吓着他,只说当谨慎些。
他们一下船,叶夕便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惊。
京口城外的江面至少数十里宽,对岸已然远得看不清楚。江边舳舻相连,望不到头,粮船尤其多。码头上的流民比建康城外更多。密密麻麻的人坐在码头附近,靠在树下的,卧在路边的,凑到路人面前讨饭的……来往行人,搬货工人挤挤攘攘,把进出码头的路堵得难以移动。
“小心!”寄奴扶住差点被人撞倒的叶夕,“京口很乱的,流民特别多。码头上窃贼也多,叶阿姊小心些。”
“你以前来过京口?”
寄奴笑道:“我祖上以前是侨民,我就在京口出生。后来讨生活才去了寿阳。”
叶夕点点头,背紧包袱,不免好奇,“京口为何这么多流民?”
两人混在缓缓往外蠕动的人流里,寄奴边走边说:“京口是侨州嘛,好多从北徐州过来的流民,一渡过大江,就留在京口不走了。这么多年下来,少说也有好几十万人了。”
叶夕惊讶得睁大眼睛,“这么多流民,不会出乱子吗?”
“也还好,好多都去世家大族麾下当兵了。而且京口这里有活干,阿姊你看,渡口东头就是运河船闸,过往货船都得卸货过闸。我以前还去搬过粮呢,不过那时太小,根本搬不动。”寄奴又指向码头大门外不远处一座矮小山包,“后来我就干脆到蒜山脚下摆摊卖草鞋,唉,撑死三天赚半升米,自己吃还不够,更养不活阿娘和弟弟们。有一次遇到高当家的船招工,我就去了。”
叶夕抬头看去,码头外迎面一座山包,在平地凸起,确实像个蒜头。码头牌坊挂着蒜山渡的名字,想来是因此而得名。官道绕过蒜山通往远处的京口城,进出码头的人都得贴着山脚走,人来人往,寄奴选在这儿卖草鞋,还挺聪明。
“高当家那边,要是胆子大敢往北跑,挣得就多,后来我就专跑北边,把阿娘和弟弟他们都接到寿阳了。”寄奴乐呵呵地讲着,这孩子才十二岁,皮肤晒得黝黑,眼睛炯炯有神,干起活来又有劲又勤快,却很少提自己的往事。
“萧娘子是你后娘,你这般孝顺她,真是难得。”
“嗐!亲娘生我时就死了,阿爷还想把我扔了,是亲戚把我捡回来奶大的。后来阿娘嫁进刘家,就把我接了回来,对我跟对阿弟他们一样,我当然得有良心。”
叶夕之前问过萧氏,她男人病重不治,留下这三个孩子,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萧氏做些活计糊口,小小年纪的寄奴也担起了养家重担。叶夕心下不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认真说道:“寄奴,以后阿姊带你赚大钱!”
“好嘞!”少年露齿笑道:“其实,我挺想要个正经名字。以前寄住在别人家,就寄奴寄奴这么喊大了。叶阿姊帮我想想,什么名能赚大钱?阿娘和阿弟吃穿不愁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