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叶夕一直在卧房窗边坐到深夜,脑海里不停重复着谢玄说的话。
郗超向谢玄说了许多燕国细作的线索。回顾晋军北伐全程,燕人几乎掌握了晋人所有行军动向。所以那燕国细作,定能接触到极高级别的晋国军政。
最可能出纰漏的是大司马府。但府中上下皆为桓氏部曲出身,郗超仔细查过,几乎没有可疑之人。
接下来是朝堂。北伐一事倾举国之力,军令除了要盖大司马印,还得要玉玺朱批。奏报经大司马府报至尚书台,转呈陛下御览,盖好玉玺。文书在朝堂中枢流转时,只要燕国细作埋伏在任意一环上,就足以得到这些情报。
从豫州之乱里看得出来,燕国细作效力的主公是慕容垂。如今慕容垂投奔秦国,定然要派人知会建康城里的细作。慕容垂威名在外,以秦相王猛的脾性定会警惕,慕容垂要得到秦人信任,就必须拿出诚意。
如果此时,叶坞匠师带着兵器图谱出现在建康城,必定会引起细作注意。既然王猛认为叶坞是大患,那慕容垂若能拿到兵器图谱交给秦人,足以表示他的诚意。
一旦细作有所行动,他们便可趁机一网打尽。
听完谢玄的话,那时叶夕默然不语。
“这是最有效的诱饵。若能引出王鉴,郗超会向桓公建言,将他任你处置。”谢玄的最后一句话是,“明日下午我派人再来找你,告诉我你的决定。”
窗外已从黄昏变为暗夜,岸边的人逐渐散去,小江水上依次停泊着十来艘花船,沿街花楼灯火交映。昏黄的光摇曳在水上,映出一条热闹的银河。有男子大敞胸腹,箕坐在船上,举杯高歌。还有男子在甲板上疾步行散,走到半途,一把将旁边的娇娘楼进怀里。男男女女的调笑隔空传来,在夜里格外刺耳。
叶夕淡然看着,看来这地方服五石散的人很多。这段时日,她都习惯了夜晚窗外的热闹。将流民隔绝在墙外的建康城,夜夜都沉醉在繁华的梦里。
她一直盯着王鉴上的那艘花船,就停在桃叶渡口旁边,离她的窗户有数十丈远。嗯,在弩箭射程范围内。可惜,中间隔着堤岸上的重重桃花,无法窥到花船全貌,阻碍了视线。
正当她想得出神,小江岸边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他们迅速往前走着,还不时四下张望。两人鬼鬼祟祟的姿态引起了叶夕注意,她没有点灯,对方没发现她在看。被花船的灯火照着,她看清他们是一老一少。老者似乎是仆从,躬身在前为年轻人引路。
老者来到一艘花船旁,张望确认了一番,又躬身请年轻人踏着艞板上船。这时舱门打开,走出两名盛装打扮的女子,笑着把年轻人挽入舱内。老者留在最后,四处张望,见周围无人,便自己躬身进去,关好了门。
这艘花船离叶夕的窗户最近,目睹全程的她摇了摇头,没放在心上。看那年轻人一身锦衣华服,想必是哪位世家公子。晚上悄悄来此寻花问柳,不想引人注目。
直到后半夜,花船灯火渐渐熄灭,浓烈的夜幕彻底笼盖下来,江面重返寂静。叶夕在窗边坐到天明。直到日头高照,王鉴终于从花船上出来,一脸睡意朦胧,酒足饭饱地跨步下船。身后护卫们寸步不离地跟着,护着他坐上牛车,消失在街巷里。
凭什么,这种人还能这般惬意地过日子?
叶夕回头望向房间里,不语剑挂在卧房墙上,那半本撕毁的手札摊在面前桌案上。
想了一夜,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困意铺天盖地袭来,她起身挪到榻边,直挺挺趴到榻上,蒙头睡觉。
一觉睡足,已是下午。醒来没过多久,便有谢府家仆敲门,说阿郎在小江游船上等娘子。
她再次来到船上。仆从推开舱门,躬身退下。谢玄端坐在里面,正在斟水泡茶。
叶夕将半本手札放到案上,坐下便开门见山,“若我说用假图谱,想必不如你们的意。凭着模糊字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