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婢子从小贴身伺候余姚郡主,一向被下人们巴结惯了。听到叶夕的顶撞,她极为不悦,抬手欲打,“头回见这般不懂事的书童,看来你不知自己犯了何错!”
巴掌还未扇到,却被叶夕擒住手腕扔开,对方趾高气扬的口气,教她心生烦躁。正欲反驳,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头回见这般汪汪乱叫的狗,吵得我耳朵疼。”
众人回头,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着粗布短襦,衣裳脏兮兮还破了洞,嘴里叼着一片竹叶,对着空地叉腰骂道:“你家主人没教过你,没完没了地大呼小叫很没家教吗?”
他虽骂狗,面前却并没有狗。叶夕只道他听见这边争执,站出来帮她骂人,不禁莞尔。那婢子自然也这般想,更加生气,“一个要饭的还敢管郡主的事,快滚!”
那少年嘻嘻一笑,吐出竹叶,仍对空地说:“我明明句句都在骂狗,狗却偏说我在管它主人。狗就是狗,果然听不懂人话。”
叶夕颇感好笑,朗声道:“多谢小兄弟仗义执言,还是快些走吧,莫让狗咬着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听得婢子火冒三丈,她正欲上前收拾少年,却被余姚郡主伸手拦住。她轻摇玉指,示意婢子让开,“你家郎君是哪位?不如我替他教教你。”
叶夕并不理睬她。那少年大喇喇地走到叶夕身边蹲下,用力把冬笋掰断,往余姚郡主身上一丢。
婢子生怕郡主被砸,忙疾步上前欲拦。余姚郡主猝不及防,下意识伸手接过丢来的笋子。鲜嫩的笋身还裹着泥土,余姚郡主扔给身旁的婢子,抬头再看,那少年正扯着叶夕往竹林里飞奔。
从没被人用这般态度对待过,郡主紧抿红唇。
一直跑到竹林深处一排屋舍的篱笆墙边,少年才拉着叶夕停下歇脚。她喘着气打量少年,跟叶朝一般大,穿着打补丁的布衣,长得清秀,还帮忙解围,不禁心生亲切。想他八成是来领粥的百姓,“你家里人可一起来了?快去寻他们,莫教他们担心。”
少年靠着墙,弯腰喘着气,倒反问起她,“你家公子姓谢,是哪个谢?叫什么?”
看来他一早就在竹林里,听到了她跟道士对话。
“姓谢名玄,道谢的谢,玄妙的玄。”
少年睁大眼睛,“师父就让我找他!”叶夕一懵,只听他又说:“我把师父给的纸片弄丢了……城门口的兵说我没户籍,不让我进城!我来三天都没法子进城,师父给我带的干粮也快吃光啦。”
没户籍……也是流民?
“还好我听人说,今日后湖观要办很大的清谈会,有名气的人都会来,我想着来碰碰运气,结果一往清谈会走,就有道士把我拦下,说我不能过去。”少年本说得沮丧,又高兴起来,“还好遇上你啦!你真是谢玄书童?他是不是出身陈郡谢氏,父亲叫谢奕,三叔叫谢安?”
之前听沈容絮叨,叶夕听过谢氏上一代的姓名,便点头道:“没错。你家师父是谁?找他何事?”
少年更加高兴了,“师父要我给谢玄公子带句口信,反正我进不去,你可记好了!帮我带话,一定要记好!一定要带到啊!不然师父要骂死我了!”
“一定带到。”
“没有笠泽水果然酿不出乌程酒,但寿阳城西丁九巷有好酒等你。”少年说道。
叶夕听得一脸茫然,呢喃重复一遍,“没有笠泽水果然酿不出乌程酒,但寿阳城西丁九巷有好酒等你……你师父卖酒?”寿阳的酒肆竟派人到建康找谢玄卖酒?不是吧?
少年哈哈一笑,“是啊!我师父可会酿酒了。哎哟!”只听少年肚皮咕咕一响,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舔舔嘴唇,站起身四下瞧遍,说要再去粥棚瞧瞧。
等叶夕想起来问他姓名,少年已经走远。
他转身挥手,“叫我寄奴就行。哎!你别忘了口信!”
叶夕也挥手,“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