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柳某人早就看出他日后成就必定不凡了,时常请他喝酒……
那会儿还是草鞋少年的陈平安,经常一边喝着我的山上酒酿,一边听我说山上掌故,听得入神。
说得那拨中土修士就跟听天书一般。
因为他们实在无法想象,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文圣一脉的关门弟子,竟然也有好似给人当跟班、蹭酒喝的惨淡岁月?
就在这条渡船上,有个穿着棉袄、头戴老旧貂帽的中年汉子,身材高大,神色木讷,在市井不显眼,在这里却跟柳赤诚差不多。
但是比起鱼龙混杂的仙家渡口,山上渡船就像个筛子,筛掉了很多希冀着在神仙堆里“撞大运”的江湖骗子,毕竟想要乘坐渡船,得给出实打实的几颗神仙钱,像落魄山现任看门人的仙尉道长,就被筛掉了,偶尔路过渡口,也只是看那渡船的起起落落,长长见识。所以这个汉子在这条长春宫渡船上,哪怕衣着穷酸,反而没有不长眼的敢去招惹。
正是骡马河当代家主,柳勖,元婴境剑修。
上次在京城与陈平安喝过酒,袁宣几个已经回北俱芦洲了,柳勖要走一趟老龙城苻家,就独自继续南下。
本来没打算专程跑一趟落魄山,但是袁宣在返程途中,就寄了一封密信给柳勖,说家族那边刚刚确定一事,天大的喜事!
袁一掷竟然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她什么都没有做,就已经在一夜之间脱离作祟梦魇的袭扰了!
困扰她百年之久的梦魇,仿佛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都无需袁氏请高人勘验此事,因为袁一掷在睡了个香甜至极的“无梦”饱觉之后,元婴境瓶颈松动,她已经开始正式闭关。
在信上,袁宣让柳勖转告陈山主,不管袁一掷这次闭关成功与否,三郎庙近期必有重谢!
所以柳勖就打算去一趟落魄山,帮忙把话带到。
至于那个穿粉色道袍的骚包货色,柳勖一眼就认出对方身份了,加上后者身边围着一堆捧臭脚的,说话都没个忌讳的,柳勖就觉得不是一路人,再者柳勖不敢确定柳赤诚言语内容的真假,就打算见着了陈平安再问上一问,说实在的,柳勖心底觉得如果陈平安真认识这么个朋友,还是好朋友,那就挺磕碜的。
一艘渡船驶入白云中。
所谓的仙家胜景,酒鬼抿两口也就过去了。
柳赤诚这帮人之后在渡船酒肆,又见着了那个棉袄汉子,依旧是独自喝闷酒,有人拼桌也无所谓,有花枝招展的女修,眼光独到,她觉得这汉子指不定就是条大鱼,就拎着酒壶坐在桌边,主动套话,柳勖喝了一碗酒,从袖中摸出两颗雪花钱,报了自己在渡船屋子的悬挂木牌名称,说自己就这么点闲钱。女修闻言愕然,恼羞成怒,端起酒碗就泼过去,柳勖只是低头躲过酒水,她已经起身离去。
其实真计较起来,不怪柳勖不解风情,唐突佳人,要怪就怪他所住房间,是这条渡船最便宜的那种屋子,而且住着好几个人。
柳赤诚觉得有趣,就举起酒碗,遥遥示好。
柳勖看了不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喝酒。
柳赤诚也不以为意,这点气量还是有的。
这天正午时分,渡船终于临近披云山。
上次跟随顾璨一起去往槐黄县城,觉得水深,柳赤诚就没敢多逛。
如今再看那座云遮雾绕的小镇轮廓,觉得也不是太大,巴掌大小的地盘。
渡船在牛角渡缓缓靠岸,轻微颠簸几下就已经停泊稳当。
柳赤诚走到楼船甲板这边,伸了个懒腰。
人流中,柳勖揉了揉老旧貂帽,双手插袖,稍稍侧着肩头贴着栏杆走着,好给人让路。
就在此时,整座牛角渡才下船和即将登船的,都开始转头望向同一处。
一艘堪称庞然大物的跨洲渡船风驰电掣而至,从一粒芥子大小,蓦然变成碗口大,再一瞬间就靠近旧骊珠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