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还是那些饮酒的剑仙们眼光好,二掌柜心是真的黑。
如此窝囊糟心的山水故事,不听也罢。
只见那二掌柜一手举起竹枝,一手双指并拢,抖了个好似剑花,晃了几下,问道:“上一次提及城隍庙,可有人记得那幅只说了一半的大门楹联?”
一个少年说道:“是那‘求个良心管我,做个行善人,白昼天地大,行正身安,夜间一张床,魂定梦稳。’”
陈平安笑着点头。
少年问道:“先前就问你为何不说另外一半,你只说天机不可泄露,这会儿总不该卖关子了吧?”
陈平安说道:“再卖个关子,莫要着急,容我继续说那远远未完结的故事。只见那城隍庙内,万籁寂静,城隍爷捻须不敢言,文武判官、日夜游神皆无语,就在此时,乌云蓦然遮了月,人间无钱点灯火,天上月儿也不再明,那书生环顾四周,万念俱灰,只觉得天崩地裂,自己注定救不得那心爱女子了,生不如死,不如一头撞死,再也不愿多看一眼那人间腌臜事。”
冯康乐这些孩子们都听得揪心死了。
浩然天下那边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嘛。
如今听故事的人这么多,越来越多了,你二掌柜倒好,只会丢我冯康乐的面子,以后自己还怎么混江湖,是你二掌柜自己说的,江湖其实分那大小,先走好自己家旁边的小江湖,练好了本事,才可以走更大的江湖。
陈平安一巴掌拍在膝盖上,“千钧一发之际,不曾想就在此时,就在那书生命悬一线的此刻,只见那夜幕重重的城隍庙外,骤然出现一粒光亮,极小极小,那城隍爷蓦然抬头,爽朗大笑,高声道‘吾友来也,此事不难矣’,笑开颜的城隍老爷绕过书案,大步走下台阶,起身相迎去了,与那书生擦肩而过的时候,轻声言语了一句,书生将信将疑,便跟随城隍爷一同走出城隍阁大殿。诸位看官,可知来者到底是谁?莫不是那为恶一方的山神亲临,与那书生兴师问罪?还是另有他人,大驾光临,结果是那柳暗花明又一村?预知此事如何,且听……”
小姑娘突然匆忙伸出手,给说书先生递过去一把瓜子,“不要下回分解,今儿说,今儿就说,瓜子有的,还有好多。”
那个说出城隍庙大门楹联一半内容的少年,恼火说道:“别求他,爱说不说,听完了这个故事,反正我以后是再也不来了。”
只见那说书先生接过了小姑娘手中的瓜子,然后使劲一抹竹枝,“细看之下,转瞬之间,那一粒极小极小的光亮,竟是越来越大,不但如此,很快就出现了更多的光亮,一粒粒,一颗颗,聚拢在一起,攒簇如一轮新明月,这些光线划破夜空的道路之上,遇云海破开云海,如仙人行走之路,要比那五岳更高,而那大地之上,那大野龙蛇修道人、市井坊间老百姓,皆是惊醒出梦寐,出门开窗抬头看,这一看,可了不得!”
说到这里,说书先生赶紧嗑起了瓜子,“莫催促莫催促,嗑几颗瓜子先。”
磕过了瓜子,陈平安继续说道:“越是临近城隍庙这边,那书生便越听得雷声大作,好似神人在头顶擂鼓不停休。既担心是那城隍庙老爷与那山神蛇鼠一窝,可心中又泛起了一丝希望,希望天大地大,终究有一个人愿意帮助自己讨还公道,哪怕最后讨不回公道,也算心甘情愿了,人间到底道路不涂潦,他人人心到底慰我心。”
小板凳四周,人人屏气凝神,竖耳聆听。
“书生忍不住一个抬手遮眼,委实是那亮光越来越刺眼,以至于只是凡夫俗子的书生根本无法再看半眼,莫说是书生如此,就连那城隍爷与那辅佐官吏也皆是如此,无法正眼直视那份天地之间的大光明,光亮之大,你们猜如何?竟是直接映照得城隍庙在内的方圆百里,如大日悬空的白昼一般,小小山神出行,怎会有此阵仗?!”
冯康乐试探性问道:“是那过路的剑仙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