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喊了一声裴钱。
一直像是被贴了仙家定身符的裴钱,如获大赦,一路跑到陈平安身边,向柳清风和书童少年作揖致歉,大声讲述自己的诸多过失。
其实心里边,裴钱可没觉得自己有多大的错,还有些埋怨这个柳清风太不济事,只是师父生气了,她有什么办法?莫说是不掉肉的道歉,就是要她掏银子赔偿,从多宝盒里头往外搬东西,裴钱也只能乖乖照做。
柳清风连忙为裴钱说话,裴钱这才好受些,觉得这个当了个县太爷的读书人,挺上道。
之后当然是挽留陈平安一同返回狮子园,只是当陈平安说要去京城,看能否赶上佛道之辩的尾巴,柳清风就不好意思再劝。
陈平安先帮着柳清风修好牛车,然后双方道别,各自继续赶路。
岔入官道后,朱敛笑道:“觉得狮子园这个老侍郎长子柳清风,比弟弟柳清山更像一块当官的材料。”
陈平安不置可否。
柳清山书生气更重,才气更大,满腹韬略,为人更是正人君子,兄长柳清风就似乎没那么锋芒毕露,几无棱角。
但是陈平安觉得兄弟二人,都是这个世道需要的读书人,仅此而已,至于未来成就谁高谁低,归根结底,还不都是狮子园一家人?
陈平安问道:“裴钱,知道柳县令最让人钦佩的地方在哪里吗?”
裴钱脱口而出道:“当了官,脾气还好,没啥架子?”
陈平安摇头道:“是发乎本心,不惜让自己身陷险境,也要给你让道。”
裴钱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师父,我先记下来,就像前两天在狮子园晒书晒竹简那样,大太阳的时候,时不时就将这些事情,翻个个儿。”
陈平安嗯了一声,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再多说什么。
朱敛笑道:“少爷,以后老奴有机会帮你喂喂拳?”
陈平安毫不犹豫道:“可以啊。”
朱敛然后转头望向裴钱,“瞧见没,这就是发乎本心,需知世间纯粹武夫之间的喂拳养拳,蜻蜓点水,轻打轻放,毫无裨益,想要有效果,老奴就得拿出真本事,拿出了真本事,拳头就会有杀气,身上就会有杀意,那么万一老奴其实早有预谋,心中杀机,就会隐藏得很好,但是少爷仍然信得过老奴,这就叫发乎本心……”
裴钱依旧似懂非懂,用心想了想,“老厨子,你在狮子园每天翻完书,就要自言自语,说兜里没钱心里发慌,到了京城万一错过了那些美好书籍,还说青鸾国那啥春宫图,是宝瓶洲一绝,入宝山而空手返,岂不心痛……你跟我老实说,是不是想要骗我师父的银子去买书和春宫图?”
朱敛一脸羞赧,搓手不言语。
陈平安当机立断道:“喂拳可以,银子没有!”
朱敛急眼了,“少爷,咱们这趟狮子园,是挣着了钱的啊。老奴这次虽未如何出手,可日月昭昭,忠心可鉴啊!”
陈平安对裴钱道:“你来说。”
裴钱扯开嗓子朗声道:“么得银子!进了我师父兜里的银子,就不是银子啦!”
石柔走在最后边,心中哀叹不已。
瞧瞧,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仨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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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风一路上给书童埋怨得不行,柳清风也不还嘴,更不会拿身份压他,两人浑身湿漉漉的,乘坐牛车到了狮子园附近,书童过了石崖和老树,瞧见了再熟悉不过的狮子园轮廓,立即没了半点怨气,少年从小就是这边长大的,对青梅竹马的赵芽,那是相当喜欢的……
清字辈,老侍郎柳敬亭五名子女,从大到小,刚好是“风雅山青郁”。
换上了一身洁净衣衫,柳清风直奔弟弟书斋,书童说老爷已经在那边候着了。
父子三人坐定。
柳敬亭见着了柳清风后,如释重负,这份心神放松,不比亲眼见到妖物被擒拿更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