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进
纪灵二十一年暮商,锦绣宫千秋殿,南征鬲津两个月后。殿堂之上一群公卿大臣议论纷纷,既有纪灵王前朝老臣,也有从北地跟随而来的靖王府众将。
如今局势刚刚稳定,为安抚黎民人心,龙仪以亲王之名,开始统领天下之政,改翌年年号建元,重开纪元之始。虽说统领,但群雄割据,早已各自为政,采用年号,仅形势而已。
站在文官集团里的左司马刘宏提了提衣襟,缓了缓中气,向前迈出一步,走出人群。微欠着身子,向朝南端坐的靖信无仪急切而恭敬地请奏。
“王爷,如今中州天下初定,我王南扼靖宁河之要,北守星零岭之塞,西据若天河之势,东抵栖霞岭之险。高地月支不可攻我,烟阳王以靖宁河为界不敢犯我,星零岭外大漠朔然,已然不复当年,况王军把守要塞凌霄峡,纵有千军不可过也。且当下南朔已臣服于我,把守在凌霄峡外。”
顿了一下,再次提高一个调门。“人王仙逝,皇族凋零,元气大伤,我族实悲。然王上响上苍意旨,于大厦将倾之际临危受命,捍我王族,厥功至伟,彪炳古今。当下之势,臣以为四境无忧,百姓复归田地,天下待兴。”
终于说到了核心。“况王爷本为龙族正统,应再进一步,应生民所盼,进位人王以更振军心民心,以正天下!”说罢,痛哭流涕。
钦天监吴明不甘落后,疾步向前,躬着身子同样急切跪拜。“司马大人所言极是。且臣夜观天象,紫微星居正宫,其势渐明,实乃福兆。王爷进位人王,实属苍天之意、百姓之福!”
大家纷纷表态,生怕落后,因为谁更积极一点,不久后谁可能就会得到更大的利益。
大将军何慧一身铠甲,锃亮发光,单膝跪地,发出清脆的声音,不由得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这已经是众人的第三次劝进了,前两次何慧均未参与,但这一次他也加入了进来。
声如闷雷,叩首拜道:“三军将士恳请王爷进位人王,均定中州!”身后大小将士齐刷刷跪地叩拜。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见状,扑通一声皆跪于地,“臣等附议!”
附议的都是随龙仪从北意而来的原班人马,人王的前朝老臣多数保持了沉默,站在原地,在跪与不跪之间犹豫。在他们心里,人王的储君们更有资格继承皇位。这些纪灵王老臣此刻尽管性命无虞,也衣食无忧,但在关键岗位上的多半已经被替换得参差不齐。此时皇子们下落不明,朝政为靖王旧部所控,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发声而已。靖王忠于朝廷,无所求于大位,但其追随者并不见得有多大气。
王座上的龙仪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地扫视着一圈眼前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揣度着大家的想法。随后平静地挥了挥手臂,示意大家起身。
大家继续叩拜请愿。
看着四王之乱留在大殿的损坏痕迹,沉默了半晌,龙仪站起身子,脱下身上的戎装交于内侍。从起兵起,每一次入睡,龙仪一直荷甲而卧。他说过,中州不平,甲胄绝不离身。如今烟阳王修和,鬲津也征了,兴王、隆基俯首,他算勉强兑现了诺言。此刻卸甲,也充满了对现实的无奈。
靠在椅背上,他声音不高地训诫。“赵金虽与我修好,却是权宜之计,数万雄兵仍隔河相望;田野图霸南川,勾结月支,鱼肉黎民,祸患仍存。家国天下四分五裂,我有何面目进位人王,面对天下?”
他又扫视了一眼大家。
“兄长暴毙,皇室遭戮,尸骨未寒。大仇未报,我有何面目面对先王和兄长于九泉?”
又是一阵沉默。“几个皇子如今下落不明……众卿还是不要再提了。”龙仪低沉道,无力地挥挥手,夹杂着几分悲凉。
众人不语,依然头也不抬地跪在地上。
龙仪可能有些累了。“都下去吧。”语气里已夹杂几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