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身下的毯子被磨得起了毛边,圣上身上搭的云被也有拆洗过的痕迹。
“你回乡探亲的折子朕看过了,叫你来,还是为你的终身大事。”圣上似乎病得不轻,每说一句话都会忍不住咳嗽,“今日咱们不论君臣,舅舅不逼你回心转意,就跟你打个商量,咱们取个折中之法,选一户温顺贤良的女儿,舅舅给你做主赐婚,给你爹娘留个后可好?”
江冲知道这是圣上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但他没法接受这样的折中之法。
这法子看似既全了他和韩博的情谊,又能给侯府开枝散叶,看似两全其美,实则对谁都不公平。
包括那位无辜受牵连的姑娘。
“你放心,嫁给你便是一品的诰命夫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有的是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你。”圣上以为江冲是担心女方的意愿。
见圣上的思想越跑越偏,江冲忙道:“臣并无此念。”
圣上还算心平气和:“那你倒是说说你的想法。”
江冲听见圣上连“诰命夫人”都已经想到了,干脆心一横,道:“臣自知是个大俗人,难免会受血脉亲缘羁绊,若臣有了亲生的子女,必不会置之不理,倘若将来某一日,要在儿女和韩博之间二择其一,臣不论选了哪一边都会痛不欲生。所以为了防止这样的事发生,臣宁愿不娶亲、不留后。”
江冲知道和圣上说感情只会显得自己儿女情长,而且圣上未必愿意被他的断袖之情脏了耳朵,倒不如就最实际的利益问题入手,反倒更容易打动圣上。
圣上道:“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江冲:“臣这是未雨绸缪。”
“你个混账东西!”圣上被他气得胸闷。
江冲连忙跪下,“是臣不识好歹,辜负陛下好意。”
圣上:“你知道就好。”
这话要怎么接?
江冲深感为人臣子的不易,想了想道:“臣还有一事禀报,前些日子臣打伤了瑾国公的孙子。”
“为了韩博?”圣上早听执刑司禀报了此事。
江冲道:“是,也不是。”
圣上看他一眼,大有“我看你怎么扯”的意思。
江冲名为讲道理,实则告黑状:“此事起因在于瑾国公世子的内院之争,原配嫡长子和继室嫡次子兄弟阋墙,那柯勉想对付兄长又不敢直接动手,于是想了一出借刀杀人,借臣的刀替他除去兄长这个绊脚石。韩博在此事中不过是用来激怒臣,偏受此无妄之灾,何其无辜?臣与瑾国公府素无往来,不过是受圣上庇佑,有圣上作为舅舅护着,便可以随意被人设计利用。臣若不表个态,那日后朝中但凡有个争端都不必直来直往,只消将平阳侯往中间一放,指哪打哪,保管比自家养的狗都听话管用。”
话说一半,圣上的脸色已经沉下来,等他说完,圣上问道:“你准备如何去做?”
江冲垂眸,不敢直视君上,也因此并未看见圣上探究的目光,“臣想让柯家丢了爵位,具体如何做,还没想好。”
其实江冲不是没想好,而是把自己的想法和韩博商议之后,被韩博给制止了而已。
江冲原是想借着太后丧期给柯家弄个大不敬的罪名,但韩博却道他这样做和柯勉借刀杀人有什么区别,哪怕圣上一时被蒙蔽,事后也会回过味来。
“你倒是坦诚,瑾国公那是先帝封的爵,一把年纪又无大错,那爵位是你说丢就能丢的?”圣上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江冲道:“若不如此,臣咽不下这口气。”
圣上没好气道:“寡人要先被你气得咽气不可。”
江冲忙道:“臣惶恐,陛下万勿作此不祥之言。”
圣上叹道:“自入冬以来,寡人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便是想生你的气,又能气你几天?”
江冲道:“圣上这是近来哀痛伤身,遵从医嘱好生静养一段时日定会龙体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