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不同的声音。
孙杰听起来,不觉得烦闷,倒是别有几分情趣。
听在城中百姓的耳朵中,便是这世间最平常不过的声音。
听在士绅们的耳朵中,没来由的多了不少烦闷。
孙杰的脚步停在了一家略大的宅院前。
这是一个举人的家,大门敞开着,几个穿着蓑衣的下人,抬着府中的东西,往外面搬运。
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举人,撑着油纸伞,站在门外,大声的呵斥着:“快点,把这些金黄之物全都搬出去,尽快送给大人,莫要耽搁时间!”
孙杰看向那个中年举人,脸上尽是狐疑。
这还是江南的士绅吗?
怎么听这人的语气,还有几分激动?
难道,他就这么愿意把家中的财物全都交出来?
这人莫不是千年科举制度的漏网之鱼?
“这人是怎么回事?”
孙杰指向杨临,问道。
杨临看了这人一眼,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于是解释道:“大人,这人叫做周辰,是金陵的举人,和其他举人不同,他非常赞同咱们的条令!
从生员之乱开始,一直到现在,把家中能拿出来的财物,几乎全都拿了出来,甚至还主动的把账本交给了咱们。
看这架势,恐怕,眼前这些东西,是他家最后的家底了!”
“嘶!”孙杰有些惊讶,实在没想到,这金陵竟然还有这种人。
想想也能明白。
林子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
也不是江南所有的士绅都是祸害,也不是所有的生员都是祸害。
两百余年的积累,江南这边积攒了数量庞大的举人和生员。
新晋之人,如何比得上那些“名门望族”?
赚钱的生意,哪里能轮到他们插手。
哪怕是同一个阶级,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新晋举人,不被那些老牌举人所容,在文风鼎盛之地近乎寻常。
历史上那个赫赫有名的“牛头军师”牛金星便是这样的人。
牛金星是河南人,河南这个地方比不上江南,可也是科举大省。
他便是新晋举人,除了功名之外,几乎没什么势力。
后来,“以事忤同邑之巨绅”,被诬以抗欠赋税、强占妇女,而遭“盆冤”,被革去举人,充军当差服役。
当上举人确实很舒服,可如果没有深厚的背景,而只是一个小小的“举人功名”,也避免不了被人吃了的命运。
牛金星这种遭遇不是个例,嘉靖万历年以来,天下承平日久,这百年的时间里,江南的科场内卷到了极致。
随着日子的更迭,诞生的举人也就越多。
蛋糕就是那么大,人人都盯着。
那些没有什么势力的人,自然落了下乘。
空有举人名头,在那些“真正”的老爷眼中,也就比秀才好一些。
张溥的复社能吸引那么多的生员,归根结底也只是这些生员报团取暖罢了。
在那些老爷们的眼中,“生员”,也只是蚂蚁。
最终还是被张溥当成枪使了。
只可惜,在张溥的操作下,他们忘乎所以,得意忘形,最终酿成惨祸。
说悲哀吧,也悲哀,说不悲吧,也不悲。
他们做的惨事,可不比土匪差。
人性之恶,在众人的遮掩下,已经变成了光明正大的勾当。
南明之亡,他们也有脱不掉的干系。
这个周辰也就在金陵有几间院子和几间店铺,乡下的土地,他可染指不上。
每年三节两寿,还要给上面的老爷们上贡。
当然了,读书人的事,怎么能用上贡来形容呢?
那叫诗会,叫文会。
周辰看到了孙杰,他当然认识。
二话不说,把手中的油纸伞扔掉,扑在了孙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