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正听风雨,不想一场轩然大波兀然入夜来。
更深夜重,唯闻风雨穿窗。这般正该沉眠好梦的时辰,玄独妙偏要在居所的小楼之上卷帘开窗,冷风呼啸、冷雨淋漓,一阵接着一阵的吹到檐下,将窗前的地面浇得一片湿淋淋。
玄独妙自己裹了一件厚重的大氅,毛茸茸的领子将半张脸都埋在里面,斜倚在一张软榻上似是闭目养神。一旁嚼徵倒还是寻常装束,正跽坐在一张长几前,摆弄着搁在几上的錾银小香炉,从一个足有三层的什锦盒子里拣选香料,斟酌着用小戥子称到香模中调配压制,片刻后磕出一枚不过拇指大小的香节,用香箸夹着送入香炉。隔着薄薄一片云母的炭火正燃得旺,片刻便有细细一缕清淡的甜花气味从炉盖上精致的镂空纹路中溢出,凉风一送,飘散满室生香。
软榻上好似睡着了的玄独妙忽然梦呓般哼声:“太甜腻了,这般冷雨夜,香中需添一味涩。”
嚼徵横他一眼:“冷雨添涩,过于凄苦,不甘亦不吉,大有违焚香之趣,你少来添乱!”
玄独妙仍闭着眼,“哎呀”一声将脸又向毛领子中缩了缩:“凄风冷雨,苦涩焚香,哀清到了极致,也是香之一道。何况倍觉凄苦中,品香人暖洋洋拥裘卧于高床软枕,此中滋味,更是别有一番妙不可言。”
“都是些讨唾的歪理!”嚼徵不为所动,甚至起身往窗边走去:“关了窗,垂了帘幔,让你昏天黑地大睡一觉,自不会再想着什么凄啊苦的无聊事儿!眼见已快四更了,你不睡觉,还要扯着我在这儿陪你摆弄什么焚香听雨的无聊乐子,我看你当真就是少了左阙主的一顿捶打……咦?”
她正数落着要关窗,动作忽然停下,甚至还冒着细碎的雨丝探头出去看了又看:“雅阁中的灯火怎么忽然全都点亮了?出了什么事?”
“雅阁?”大氅一掀,玄独妙从软榻上坐起身,捉襟刬袜也凑到窗前,凭高一眼望去,果然主院中三层雅阁上下一片灯火通明,风声雨声隔断人声,但这般不寻常的动静足以使人侧目。玄独妙登时皱眉,稍一迟疑便转身向外走:“我过去看看。”
嚼徵一愣,但立刻就匆匆去房中抱起一大捧物件跟着追了上去:“嗳,公子,你慢点!你的靴子!衣服!还有伞!”
雅阁之中此时已乱做一团。玄绯骤然吐血昏迷,全无半分征兆,之后更是七窍齐齐见血,一身内息乱走,不过片刻工夫,原本好端端的人已情况急转直下至即将散功的濒危之状。风楼之中多为派驻在外行走的玄门弟子,除玄曦玄绯身为阙主,门中一众大能高手皆不在此,此时青垣竟成了唯一能够主事之人——只可惜面对玄绯突然爆发的怪异伤势他也无能为力,一时间只能先尽力以真元护住玄绯心脉,又匆忙调用楼中秘藏丹药,流水般不计代价给她灌服了下去,这才堪堪使得玄绯的情况稍有稳定,不似之前一线垂危,随时便要撒手丧命般惊心动魄。
但这一点稳定也只能称之为“一点”罢了,玄绯体内气脉岔乱一似走火入魔,乱窜的内息不得顺畅,只能在五脏六腑中冲杀□□,宛如自毁。这般情形青垣也不曾遇见过,只能一边硬着头皮强行为玄绯护持,一边连声吩咐下去:“传讯!立刻传讯子午谷!右阙主情势倾危,请掌门与诸长老快来救命!”
听令的弟子答应一声飞快就向外走,一头冲出门外险险撞上正欲进来之人。眼前红影一翻,一条浅红水袖横插而入将他扫开一边,随后才听到一道少年声音清亮喝了声:“且慢!”
玄独妙带着嚼徵匆匆而入,与青垣一个照面后就看到了一动不动躺在榻上的玄绯,登时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这位堂姐从来都是一副轻颦浅笑恬淡出尘之姿,何曾有过这样脸色透白七窍血痕蜿蜒的惨淡模样?不过使他悚然色变的缘故还不止于此,在看清楚玄绯情形的下一瞬,玄独妙脸上的血色也在飞快退去,低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