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庚化雨,百里均沾,莫可遁行。
剑清执独自立在山峰之上,不动不言,只在指端拨动金庚剑意铺做的漫山灵雨,以查殊处。
自与越山容一行分路之后,他便仗持剑遁之速,一路风驰电掣直往西南,其疾快远在他人之上,也不过半日功夫就到了定极盘圈定的范围所在。只是似乎运气有差,直到那将那一带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曾发现什么有异之处,更兀论找到朱络几人行踪。这一遭扑了个空,换而言之,便是越山容等人所去方向才是正途,搁在眼下情形,不免使得剑清执急上加急,登时连片刻喘息都无,立刻又调转方向,取斜道再往东路赶去。而至于若在途中撞上越山容,要拿出什么说辞遮掩,当下却是半点顾不得了。
好在越山容等虽有法器代步,既有便利之处,少不得就要在速度上亏空一二。一日夜后,遥见一峰高出东麓之上,剑清执按下遁光落于山巅,举目环望,四野弥静,未见旁人身影,这才浅浅松了一口气,重将视线挪至脚下蜿蜒山岭之中。
这一带山林不似西南之所乃是大片起伏缓坡,寻人找物十分便利。眼下所见,除脚下峰峦,更有许多高高矮矮山峰崖谷,松柏杂木横插竖行,将视野切割成了无数碎片。一眼看去,苍翠雪白灰黑萎黄诸色积成一片,甚至还有一二野物在树林中窸窸窣窣潜行。要在这近百里方圆的杂乱中捞出一二人迹,当真耗时耗力,颇为困难。
剑清执自然也明白要在这茫茫林海中捞出几根“针”的难处,身后又有越山容等不知何时就会来到。时间紧迫,也顾不得这一路赶来的巨大消耗,随意从丹囊中挖出一颗丹药吞了,便祭灵气合云化雨,淅淅沥沥普降山间。
灵雨漫落,起初只在山峰一线,随着他注入真元的催加,雨云如轻烟徐徐铺展,一路浸润过山脊山谷、丛林雪甸,渐渐广弥四野。这般以术法催化的细雨持续了足有一炷香之久,所耗真元更是惊人,若换做修为寻常之人,只此一遭便足以气空力尽,再没了顾及他事的力气。但此际高峰之上,前一瞬尚还烟雨茫茫,蓦的漫天雨收云散,锵然一声,只见一道霞彩迸起,陡的映透了半面石峰冰雪,粲然丹霞越鞘而出,冷光劈面。只眨眼间,剑清执身驭丹霄剑光化作一道惊虹,直投峰下一处凹坡而去。
剑意随心,霞彩泼张,破天冲云宛如怒电,片刻后直飙至了一片浅谷上空。下看白雪皑皑,野林片片,却在谷底当中的一块空地上,有一人正揣手站着,仰头向天四望。那打着旋的寒风,吹得他满头鬓发张狂,身上的衣袍也不知遭了多少坎坷,污损破烂成了块灰不灰白不白的抹布。若非还有一身未曾遮掩的灵透气息,便正是个大号的乞丐花儿,活该冻死在这茫茫雪岭之中。
下一瞬,剑霞下驰,惊虹贯地,掀起白茫如瀑,兜头泼了满脸满身。正下方的朱络躲闪不及,也本没想着躲闪,登时被糊了一口鼻的冷风冷雪。他连忙用手去抹,待到好容易把雪沫连着眼前的乱头发丝一并撩开了,眼前轻无声息的,便见到一片比雪比云更白更冷的衣摆,向下看,云履踏在五尺之外,再向上看……他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里透着股纯然的愉悦,黏黏糊糊,掏心掏肝的叫了声:“清执……”
生死分界,数月流离,也不过百来个日日夜夜,较之之前五六年的无望空耗不过尔尔,但再听到这一声唤,剑清执心中陡然生出了几许恍如隔世的茫然。握着丹霄的指根都觉得有些发麻,忽然一吐气,反手一压,半截剑刃“噗”一声没进了雪地里。他隔着微微飘落的雪找到朱络的眼睛,方要开口,朱络却先一步步走了过来。
四五尺的距离,也不过数步,转眼便贴近到了再不能更近的距离。朱络冲着他笑,一双眼里全是小钩子小耙子,恨不得把眼前这个人生拉硬拽到眼睛里去,严严实实的捂上一辈子。忽的双臂一张,就那么不管不顾的抱了上去,用了天大的劲狠狠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