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落雪的冬日午后,偶尔也有金灿灿的阳光从冻成灰色的云层后大片漏下来。这般晴好天气在冬季实不算多见,因此也就格外弥足珍贵。
不算太大,但也人气兴旺的小镇街道上,似乎也因为这样好的天气添了人流。非只有裹得暖和厚实的小孩子跑出家门外头撒欢,路上往来的行人也一个一个冒了出来。有的步履匆匆,有的懒洋洋走门串户,还有的干脆凑到路边卖些浆水饮食的小铺子里,拢着袖口吃茶聊天,还一定要坐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将背脊送到大片的阳光地里,晒得长叹一声,颇是知足。
镇里往来行人大多都是本地居民,个个相识,连偶尔门口跑过去一条狗都是脸熟的。凑在一块聊天,也就东家长西家短的格外热闹。方青衣掀开厚重的棉门帘时,正是这样滚着热浪的喧嚣扑面而来,几乎将他要迈进茶馆的脚步都阻了一阻。
只是正一边守着炉火一边也兴致盎然听着八卦的店家眼睛又尖又毒,早在门帘一动,已扭了头过去,嘴里尖亮热络的招呼起来:“客人喝茶?里面坐里面坐!呦……道长面生,不是我们长留镇的人啊!”
方青衣的那一步也就落了下去。
茶馆地方不大,即便吵嚷得热闹,也不过是当中凑近着茶炉的三两张小桌。方青衣自寻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身上还略略带着几丝凛冽的寒风,那店家已经笑嘻嘻凑了过来:“道长,喝茶?还是用饭用点心?有大碗的茶解渴,也有顶好的香茶给你沏一壶来。有素面、大肉面、也能下点汤馄饨,还有咸的甜的糕饼垫垫肚子!”那店家是个瘦小的中年汉子,嘴皮子上下一碰很是麻利,一边连珠的念叨着,早拎着抹布在桌面上抹了个囫囵,只等方青衣吩咐。
“一碗素面,一壶茶。”方青衣至此早不耽于饮食之事,随口点了两样,顿了顿,又看了那店家一眼,“劳驾,此地名为长留镇?”
店家顿时嘻嘻哈哈笑了,还没等开口,因方青衣是个陌生的,生得这般好的道士又实在少见,早把整个铺子里十几道目光都拉了过来,立刻就有个汉子嗓门响亮笑道:“镇子口好大的石头牌坊戳着,感情道长走的后街进来,没看到吧!”
那爬了苍苔、已有多处剥蚀的青石牌坊其实是方青衣一走进来第一眼就瞧见了的,“长留镇”三个字虽说也已残损,到底还没到让人错认的地步。只是他仍问出口了这一句。得了回应,又有些若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重在口中默念了一回:“长留……”
他声音不出,那店家的嗓门却又立刻扬了起来,冲着半截帘子遮着的后屋喊了一嗓子:“婆娘,下……素面……一碗喽!”又对方青衣一挑拇指,“道爷慢坐。咱这长留镇,地方虽小,吃的喝的都弄得干净。你稍等,茶就来,饭就来!”滴溜溜回了茶炉子那边,利落的开始沏茶。哪消片刻功夫,滚烫的茶水端上来,又过了没一会儿,后面布帘子一挑,一阵风也似转出个妇人,腰扎围裙,头上包了块帕子,正捧了一大碗素面,笑吟吟的过来放下:“道爷,刚出了滚水的,慢慢吃。”
方青衣道了声“有劳”,忽又听那妇人笑了一声,一边顺手拎起茶壶倒茶,一边道:“道爷初来,是路过?是办事?俺们这长留镇,三五个月也见不到一个外来客人,道长这么全身飘着仙气的,更怕不是十年八年都没见得过喽!”
“路过。”方青衣想了想,便也顺口问了一句,“这附近该有一处郑家集,可知如何走?”
那妇人一顿,似乎颇是意外他这一问,不过立刻又笑起来。非但如此,周遭那些眼睛瞥着、耳朵溜着这一桌动静的吃茶闲人中,也立刻冒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小声议论。方青衣微微一皱眉,但尚未开口,妇人已将茶杯向他一递,笑吟吟道:“俺们这长留镇,祖祖辈辈就叫长留镇,有百八十年还多啦。不过听老一辈的说起,八百十年的再往前,镇子上有一户大户人家,占着能有大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