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白雪,玄水青冰,生机俱泯,唯余茫茫。
茫茫皑皑中,一道幽风自地上黄泉彼端而来,所过之处一路洒下淋漓血色。艳红的血花溅落鬼水,立刻招惹起一片鬼魅啼笑,冲天恶气掀动层层水浪,高低叠叠激荡不休,一似万鬼索要血食、贪婪无度。
但幽风之势疾迅,片刻已越鬼水扬长而去。黄泉九折深有尽,幽风呼啸卷过峰谷,弥漫天地间的鬼厉之气也渐趋淡薄,终至一片白茫茫厚雪深积的山坡,风势贴地一滚,黑气张开,探出两双鬼爪,从内中抖落两条人影。这一片山坡背阳朝阴,又是大寒天气,白雪积如堆棉,那两道人影“噗通”、“噗通”陷下去,倒比落在平地还要安稳几分。随即鬼爪一敛,黑风回旋,就往来路折回。
“等……等等!”雪窠中蓦的摇摇晃晃站起一人,周身褴褛、血污狼藉,正是莫名其妙绝处逢生的裴小舟。他只记得自己前一瞬犹在泥犁洞鬼口之下苦苦挣扎,忽被卷入一股幽风之中,登时神思迷离、见闻颠倒。直到适才被抛落雪中,冰冷冷的寒气一激,恍惚神智陡然回归,一个激灵起身,脱口便喊出了声。
只是那阵黑风对他全然不加理睬,只他挣扎起来的片刻间,早裹挟着碎雪冰屑远去了。裴小舟一瞬茫然,有些木呆呆的环顾周遭,目之所及唯莽莽山、茫茫雪、点点凄红……
白雪地上断续的淋漓血迹入目,裴小舟呆滞刹那,“啊”的一声大叫,再顾不得旁的,扑到另一处雪窠一通扒扫。短短时间内已染成了浅淡粉色的浮雪刨开,果然是宛童歪烖在内,半身衣裙渗透血污,脸色比起旁边的雪色甚至还要苍白几分,胸口每一次微弱起伏,右胸贯穿的伤处便也又汩汩渗出小股血泉,在身下积成浅浅一洼。
裴小舟手抖如筛糠,顿时连声音都压在喉咙口不敢透出了,虚着嗓子哑哑叫了声:“宛童师妹……”一手就着半跪半扶的姿势伸出去,抵在她背心,压榨出几丝真气去护她心脉。
稀薄外力入体,竟也勉强收效。宛童鼻中几不可闻的低哼了一声,随即又没了动静。裴小舟却觉这一声有如天籁,顾不得自己同样元气虚竭,拼命在丹田经脉中压榨出几缕救命真气,点点滴滴灌注宛童体内。另一手虚虚覆在她伤口上,既不敢碰、又不敢离,只能任血色转瞬漫上指掌,一息温热,又转瞬冰凉。
焦虑与绝望交织之中,不觉时间是短是长,裴小舟只觉弹指一瞬、又好像已经经历了让人凝固般的漫长,宛童的身体微微一颤,眼皮撩动,却连睁开的那点力气也没有,只能在喉中挤出一点气声。
只这一点声响,裴小舟骤然惊喜,连嗓音也忘了控制,欢喜道:“宛童,宛童师妹,你醒了?你可算醒了!快看看,咱们出来了,已经离开泥犁洞了……你醒了就好,我只看到你同我在一块儿,还没找到舍心小师父的下落,我们……”
他一口气颠三倒四说了大串,语气中全然满满逃出生天的庆幸。但这一份庆幸在一个不经意的停顿后戛然而止,难能再续,换做了一点水滴滑落,轻轻溅开在宛童脸上。
宛童被他扶在怀中,勉强灌入经脉的真气堪堪只能吊命一瞬,而重伤之下模糊的神智连这一瞬都难能体悟。她的眼睛仍是闭着,勉强掀动了一下嘴唇,呵出一声气音:“雨?”
“宛师妹,你说什么!”裴小舟打了个激灵,急忙把耳朵凑过去,紧紧贴在宛童嘴边。
宛童喉中又“咯”的一响,声若游丝:“冷……”
蓦然一股北风呼啸卷过两人所处雪窠,纤细的音丝刹那在风中无力崩断。无数细小雪霰掀起在裴小舟脸上,扑得他几乎窒息,而压在耳廓边细弱的最末一点气息也在同时湮灭。裴小舟双眼一瞬睁大,僵硬着慢慢转头,入目宛童一片青白失色的面容,霎时忡怔失神。就在这阵失神中,自野湖遭难累积至此的身伤心伤内外交攻,也随着心弦崩断到了极限,蓦一口鲜血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