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流云,掀涛成海,海上仙家,杳杳离俗。
一脚踩下,连漫地的石砖上都精雕细刻了连绵不断的云纹,周遭花木扶疏,四季不凋,琳琅锦绣别有风流,当真好一番仙家的气派。
只是却有一片杀声,在这仙府之内掀起,叱喝怒骂,兵刃交击脚步声迭沓,惊破了好景清氛。
有些茫然的挪动了一下脚步,比起对眼前情势尚还有些木然的记忆,倒是身上的痛楚来得更鲜明直白些。大约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伤口在渗着血,前胸斜肋,更如同被打穿折断了般剧痛难忍。只是张口喘息,都有止也止不住的血沫溢出,淋漓前襟。
蓦然一直后退着的脚步一空,匆忙回望,才发觉半只脚已经踩在了凌空云台边缘。其下便是茫茫云海,寂寂平波,极目无穷。
那阵喊杀声愈发接近了,尽是“拿下他!”、“擒了这孽徒!”、“为大师兄讨公道……”云云。听得清楚,混沌一片的记忆深处忽然好似开了一个洞,前尘往事,乍然鲜明。
“嚓”一声轻响,大口喘气后,一柄通体泛着浅金光芒的长剑被反手插落,剑尖斜入,足下坚硬无比的石砖竟似软泥,应手没进三寸有余。剑身犹自微颤,映出“东皇”篆字,浅淡血痕,正烙印其上,刺目惊心。
咳嗽着低笑了一声,一步踏后,瞬间身体一空,整个人便从那仙家云台之上,横坠而下。耳边顿时再不闻人言,只被猎猎风声灌满。高天之风,呜咽横吹,衣袍鬓发皆被鼓荡拍打起来。大片的红扑满眼底,将漫天的碧霭白云尽遮去了,唯留一片血色。
穿过仿佛无尽的碧云,仙雾撩散,便是一望平波之海。残云裹着红衣直坠而下,砰砸入水,刹那,平如凝镜的海面雪沫击飞,清涛倒溅。这一股强大的力道也在瞬间冲及全身,原本一直强撑握住的玉柄终于再也拿捏不住,赤色长鞭滑脱掌心,滚入波涛之中。
几近弥留前的恍惚,灵台之识却前所未有的清明。此逢此难,此罪此劫,都随着这一跳盖棺定论,长随己身。生死一线之刻,本该生出无穷的怨怼愤懑委屈不平,冥冥之中,也好似有一股急不可待的力量正这样催促着,然而海水涌没眼睫口鼻,最后一眼,望见碧云天上,流光四落,心中却唯独一片坦然宁静。勉力抬了抬手,悬在胸前的明珠垂落掌心,便紧紧攥住了,然后在那清脆的两声开裂声中,彻底放任着身体沉入海底。
无怨,无怼,无尤……
海水冲洗去了一切残存的意识,昏茫之中,蓦见天光。那光芒方刚刚透入眼睫之时,一片杀声,已在耳边响起。
霍然睁眼,眼前所见一身所立,正是高悬平波海百丈之上的云台。掌中“东皇”的剑刃上,犹有血色未尽,剑背清光,正映见自己一身狼狈,红衣染血血溅红衣的模样……
咬牙抬手,将宝剑斜斜插在云台之上,剑刃穿透石砖的声音轻巧迅捷,心中却是一静。身后追兵,眼前骂名,从来既未搅动心绪,便更催生不出什么悲哀喜怒之情,站此天高方寸地,穷途绝境中,一时唯觉心下皆平。心至平近乎空后,忽然莫名一动,似有所觉却又捕捉不到。但那阵阵喊杀之声,已越来越迫近,不过咫尺之隔。更有一道杀刃破空,凛冽剑气,劈面直逼要害。
心知当避,意却凝而不动。似乎一身之中,两股皆是本能的反应先拉锯起来。但要说用了多少时间发呆,其实也不过一瞬罢了。甚至瞬间未过,别有所动的识海之中,依稀捕捉到了什么全然不该存于此时此刻的生硬。
这一点意识,顷刻放大,一点微音,转瞬震耳发聩。似有黄钟大吕,百器敲鸣,那一声震荡,“轰”的一声,在脑中化作一股绝大力道,甚至冲破了脑海意识,席卷当场。刹那间,云台、花木、追兵、冷剑……皆作虚无。虚无之中,乍然开眼,满眼无非白雾弥漫,冷冽入骨。
朱大“啊”的叫了一声,这才发觉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