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被拉上时,骤雨初歇。
椒房宫中人影稀疏,只有昏黄的烛火在负隅顽抗,它忠心耿耿地为房里的贵人抵御夜色的侵袭,却始终难逃一点一点被夜色蚕食殆尽,消逝于天地之间的命运。
皇后褪下了平日里常穿的华服,难得换上了一身素净的衣裙,她面无表情地坐在梳妆镜前,眉宇间呈现颓然之色,宛如死水般不起波澜的眼眸被痛苦和挣扎所充斥,失落和绝望逐渐攀上微红的眼角。
“娘娘,我们该启程了……”李嬷嬷在一旁轻声催促道,她知道皇后今日是被陛下伤心狠了,这会儿正跟自己较劲呢,皇后自小便心高气傲,哪里被人这样当众伤过面子,皇帝还真是第一人。
然而在她看来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只要元昭仪不从中作梗,帝后二人很快便能和好。原本她是想找机会杀掉元昭仪的,只不过皇后的心太软了,总说要将她留着慢慢折磨,这才让她错失了太多良机。
她心里万分着急,皇后自昭清宫出来以后便一直魂不守舍,以至于她们至今都不能动身,而桓王不久后便会逼宫,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皇后沉默了一阵,忽然从桌上的螺钿妆盒中取出一罐口脂,她用手指蘸取少许,轻轻点涂在唇上。
只见她勾唇笑道:“嬷嬷,您先出去吧,这间寝宫怕是日后再住不得了,走之前本宫还想在此处多待一会儿。”
“是……”李嬷嬷轻叹一声,却还是尊重皇后的意愿退了出去。
李嬷嬷离开后,偌大的寝宫中就只剩下皇后一人,她定定地望着铜镜,双眼像是被摄了魂魄般空洞,半晌后,她忽然伸手触摸镜中的自己,在指尖相碰下,只余刺骨的冰凉。
镜中少女的脸色憔悴的可怕,仿佛褪了色的残红片,落雨般的眉眼间也没了过去的明艳与张扬,正氤氲着惨淡的愁云薄念。
“姜婉儿……你怎么变成现在这幅鬼样子了?”她失魂落魄地轻喃道,婆娑的泪眼凝望着铜镜,却见镜中的少女忽然变了样子。
那女子弯弯的秀眉像一轮弯月,清澈的眼眸比秋水还要灵动有神,她的姿容绝丽似芙蓉,体态轻盈而又婀娜,整个人看上去如春华般绚烂明艳。
“真美……”她失神地叹道,那是她还未出阁时的模样,对比如今,简直判若两人。
她后悔当初不顾父兄的反对非要嫁他为妻,现在仔细想来,赵临安对她其实一直都只是利用而已,是她自己非要霸着这有名无分的皇后之位,也是她自己一意孤行,以为他俩是天生一对。
她忽然笑了,笑的满脸都是泪。
这半生如同一纸荒唐的戏文,她的人生本不该活成这样,罢了罢了,就当这是南柯一梦吧,等梦醒后她不再是姜皇后,她还是原先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姜婉儿。
白绫高悬在房梁之上,姜婉儿踩着半高的绣凳,神情悲戚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她深知就算是死,她也要死得体面。
一阵闷雷过后,急雨再次袭来,烛台上的烛火终于燃尽,冷清的寝宫堕入了黑暗。
椒房宫,椒房专宠,终究是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