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再好好想想。”裴秉元言道。
副官不明白此事还有什么可犹豫不决的,讪讪退下了。
裴秉元独身在衙房思索许久,仍不得良计。地上窗影叠叠,他想起那年在书房窗前,看到两稚儿在专注誊抄《论语》为政篇,让他决定以贡监的身份入仕。
一转眼,一对儿子皆已成人,才华横溢。
现下已经走得比原料想的更远了,何须再踌躇不定?五十而知天命,既无两全其美的办法,便退而求其次,保全其一。
裴秉元入座下笔,一封是给少淮的信,一封是呈朝廷的奏折。
……
另一边,京都城里,春来雪消尽,街上昼夜渐渐喧嚣。
安平郡王府里却悲声哀哀——燕承谨终于要启程,携妻带儿远赴西北甘州,给富平郡王爷养老送终。
此生若无皇诏,恐怕难以再回京都城。
随后,天子下诏,敕封燕承诏为安平王府世子,与县主择吉日良辰完婚。
这位异姓县主本姓赵,出身将门世家,满门忠良镇守于边陲要塞宣府。
早些年北元闹过一场蝗灾,导致草荒,北元人卷土重来,召集草原各部兵马,欲集中兵力冲破宣府直攻京都。
赵家将耗尽一兵一卒,死守京师北门,抵挡住了北元人的连番进犯。
等到援军抵达时,四处战火未熄,宣府城池一片废墟,他们赶紧到赵将军府搜救,在几近坍塌的后院柴房里找到一个破木箱,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女婴躺在里头,襁褓里塞着赵家军的虎符。
这个女婴正是现在的县主,大庆朝唯一一位异姓县主。
……
时隔数月,裴少淮终于在宫中再次碰到燕承诏。
是燕承诏到六科衙门来找裴少淮。
“数月不见,先给燕缇帅道一声庆贺,贺燕缇帅新婚燕尔,春风拂面。”裴少淮言道。
燕承诏已是世子,众人皆以世子为贵,唤燕承诏一声世子爷,而裴少淮依旧叫他燕缇帅。
裴少淮又言:“也祝贺燕缇帅统管南北镇抚司,又进一步。”
从前燕承诏身为皇亲却受重用,是因为他一身本事、孤身一人。现在燕承诏更受重用,是因为他不再孤身一人。
此事让裴少淮更加明白一件事——皇帝除了弹银币、吃绿豆糕的一面,还有另一面。
燕承诏拱拱手,应下了裴少淮的祝贺,他道:“我要出宫,陛下让我顺便过来知会你一声,午后到御书房与他杀两盘。”
燕承诏嘴角微勾,有些戏谑之意,继续道:“谢裴给事中替我分担。”显然,燕承诏也是皇帝的御用棋友,“据我所知,裴给事中是第一个敢赢陛下的臣子。”
午后,裴少淮到御书房见皇帝,说好的两盘棋,一下又是五六盘,直到萧内官给御书房掌灯,皇帝才意识到过了一下晌。
裴少淮得以“脱身”,回到伯爵府,收到了太仓州的来信。
第一封是少津的回信,提了船引的建议,裴少淮觉得此事可行,遂把信纸重新装进信封收好,以备后用。
第二封是父亲的来信,才读几句,裴少淮紧皱眉头,此事让他想起了裴珏的那番话——派系斗争暗潮汹涌,敌派多的是阴损手段。
裴少淮受皇帝重视,敌派不好直接动手,于是从他的亲朋入手,慢慢削弱他的势力。
幸好父亲足够警觉。
时日紧迫,裴少淮要尽快进谏开海了,只要开了海,就没了“偷渡对外行商”的罪名,父亲便不用两难了。
他取出一份空白的折子,在硬封皮写上《开海以备远略以图治安疏》,由折子题目便大概知晓谏言内容。
开海为前瞻远略,开海有利于民生治安。
折子里写道:“……狡兔尤知三窟,以免困己于垄洞当中,民间亦有言‘弊源如鼠穴,也须留一个’,若是全然堵住,则好处俱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