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提醒,裴少淮暗想,这是要当着皇帝的面,现场办理公务?
再看平日里位高权重的诸位官员,个个神色沉沉。看来不是第一回经历此事了。
皇帝斜靠在龙椅上,没有平日里的庄重,但威势不减反增,再没有一口一个“爱卿爱卿”地喊了,他张口说道:“工部。”
只两个字。
工部周尚书愣了一下,面色铁青,显然没想到第一个就点了他。周尚书讪讪走到第一张桌前站着,随后内官端来三本厚厚的账目,纸色已发黄,置于周尚书桌上。
账目上写着“应天府宝船厂”、“江南织造厂”等大字。
皇上又道:“吏部。”
裴珏踱步到第二张桌子前,比周尚书镇定许多,照旧有内官为他端来账目,上头写着“泉州市舶司”几个字,又为他端来了《宋史》。
朝贡事关礼度,礼部自不可能幸免,皇帝道:“礼部。”
礼部徐尚书站到第三张桌子前,他桌上的账目比前面两个人加起来的都要厚。裴少淮曾与他商议过朝贡一事,徐大人这些日子做了功课,心中有底。
“太仆寺。”
陆大人出列。
首先点出来的四人,除了礼部以外,其他三人职责似乎与朝贡相关并不大,却被最早点出来。
其后,皇帝又点了其他官员,或单独安排任务,或指定协助哪位大臣,最后只剩五位阁老和裴少淮。
“给五位先生赐座。”皇帝吩咐道。
五位阁老虽不用直接做事,但需要坐在这里一直看着。
果然如裴少淮一开始猜的一样,皇帝要六部九卿正官在御书房里现场办理公务。
皇帝道:“既是你们平日里没做好的事,今日便在朕这里补回来罢。”
接着开始布置任务,道:“工部好好算算,朕给倭国赐了几艘海船,历年赐出去的丝绸几许,占江南织造厂几成。”
“泉州市舶司是吏部监设的,也好好算算,十年来派有几艘官船出海行商,纳得船税几许,与宋时相较如何。”
“礼部、鸿胪寺替朕算算,暹罗用碗石换走了多少银两,阿瓦国送了几回蓝孔雀,还有倭国送来没开刃的腰刀……总之,那些不值当的玩意儿,都给朕列出来。”
“太仆寺辖管天下车运往来,替朕仔细估算一番,各藩国的贡品自关口入朝后,需要耗费多少民力才能运到京都城里。”
“……”
连大理寺杨大人,都被安排统计使臣在大庆朝期间犯过哪些事。
每说一处,都可听得出皇帝的怒气——平日里缺了的活,现下都要还回来。
又见内官们端进来各类茶水、点心,静候大堂两侧,供官员们随时取用。
看这仗势,便是算个概数,没几个时辰也做不下来。
“开始罢。”皇帝道,带着些随性。他既能开口安排这些任务,就说明他听了裴少淮的话以后,已经找人查过、算过这些账目了。
让六部九卿再算一遍,惩罚而已。
一时间翻页声沙沙响,恍然让人觉得回到了科考时,争着时辰奋笔疾书。只不过,青袍书生小子换成了红袍白发的大官。
皇帝这个发脾气,还挺特别。
最后独剩下裴少淮一个身穿青袍的小官,静站着,听候皇帝调遣。
皇帝起身,一边向御书房后院走去,一边向裴少淮招招手,喊道:“裴爱卿随朕来。”
这是今日御书房里唯一一个“爱卿”,其他都是工部吏部……
裴少淮端端衣装,轻提下摆,踱步跟上去,猜不到皇帝是什么目的。
君臣二人来到后院石亭里,石桌雕刻的是纵横棋盘。
“裴爱卿坐。”
裴少淮有些受宠若惊,一时讪讪不敢坐下,其实,他是不想在皇帝面前显露他拙劣的棋技。
“这是旨意。”皇帝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