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各位文武大臣对于傅燮的看轻,只是源自于他年纪尚轻,还算得上是主观过甚,那么对于夏侯和的轻视,就要显得理性得多。毕竟其人原本就是帝都中名传已久的纨绔子弟,在很多人的定见里,他的能力必然不佳,即便如今此人得中进士,也不能说明问题。
所以现下皇帝询问夏侯和的建议,不少朝臣心中,是抱着看这位纨绔子弟笑话的态度,从未想过他能给朝廷带来怎样的真知灼见。
但是不管他人心中的想法到底如何,作为众人焦点的夏侯和本人却并未在面对皇帝的垂询时惊慌失措,反而颇为镇定自若地道:“方才霍山侯曾经说,依着傅同年的方略,我军在北境的驻守兵马只能屯垦不动,在下却不敢苟同。傅同年所说的屯田之策固然是上佳之选,但单凭着屯垦,恐怕不能让敌人退却,故而在下以为,我军此时应该以屯垦为主,以和议为辅,以快速突袭为奇,三者兼备,才能得胜。”
顾秉业听夏侯和有此议论,先是怀疑这个有名的纨绔子弟是否是受了秦王等人的影响,才在此时提出这般所谓的方略。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未必,盖因秦王往日行事,一向不屑于暗中勾结,何况他做事正派,也未必瞧得起如夏侯和这等浪荡之人。
皇帝还在微皱眉头,暗中思索,夏侯和却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据小可想来,傅同年所说屯田之策,乃是长远之计,而当日秦王与北戎临阵议和。也不过是为了先求稳定,而后再言退敌。这两种方式究竟孰优孰劣,我不敢妄加评定,但是在下以为,如果没有相应的战力作为后盾,这两种策略也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终究不能绝外患。”
他的话暂时打断了顾秉业的思索,也让一些殿上臣工生了发问的念头,左丞相归遇乐日前殿上诘问之时曾被叶珏这个小辈所斥,这时便想乘机为自己圆了面子,出班发问:“夏侯贤契,你方才所言,仍是要战?但我朝无论是前次秦王殿下、大将军等人守御之时,还是如今太子殿下镇边之时,都对北戎发起过战事,可都没有占到什么大便宜,时至今日,我朝还能战否?”
夏侯和虽然生得面貌普通,但此时不知为何,他的神色之中,却带着有股让人没来由信服的力量:“归丞相方才所言固然不假,但在下以为两国之事,不能以一时得失而定大计,所以才觉得此时应当以屯守为主着、和议为辅着、奔袭为奇着。
“如今我朝在丧师失地之后,士气难免低迷,而守备难保不周,陛下如今欲遣杨侯爷等人前往暨阳郡一线,首要目的,无非是先求疆土稳固。而欲定疆界,必先稳民心,故而傅同年屯田之策,自然算得上是妙策。但我军如望稳定,则敌军不安,不安则必来生衅,故我朝边军应力求固土,而非与之较一日之长短,哪怕暂时双方和议,也不见得不可。
“但我军既能求稳定,则敌军亦能做相应部署,若是双方都安然相持,则我军未必能占据上风,故而在下以为,我军应令敌军不安。所以方才小可曾言,要以奔袭为奇着,用意便在于我军将士凭坚城而安定之余,不能让敌军也有喘息之机。”
顾秉业见夏侯和所言不虚,对他的印象好转了不少,心中暗道:这年轻人虽是有名的纨绔,但却并非无知无识之辈,倒也难得的很。
想到这里,又问道:“若依你所说,我军在东线战场上,要到何时才能再次对敌军发起进攻,以求收复失地?”
夏侯和不立时回答,而是屈指计算、沉吟一阵,这才答道:“我朝各部作战,以多种部队混编的大规模攻防为主,而北戎之兵中,精骑甲于天下,以此论之,不妨等到明年春季中期,再发起主力会战为好。那时节各处原野上草木尚未完全滋长,而经历了一个冬天之后,无论粮草军械,还是其他资源,都会有所消耗,更有利于我朝动作。”
殿中绝大多数文臣听他如此作答,尚不觉得有什么高明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