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阵雨只填满了地上的水洼,热还是那样热。南方夏夜,月光粼洒街巷,西市街道上,小水洼中盛着的月亮忽悠被一条阴影遮挡,一瞬之后,又盈满了它的光辉。
彭子伯想,爹爹还是太粗枝大叶了。他的大伯钱梨白是个自律到严谨地步的人,什么东西该放在何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在能自作主张的情况下完全要依照习惯。
换言之,他是一个有迹可循的人。
而他们归家的那一日,房中尚有衣衫未叠,茶碗两只,撂在西窗下,书桌上案匣敞开着,烛台放在了妨碍写字的地方……还有那柄纨扇,一件礼物,不是会随意扔在地上的东西。
这种混乱在以往是不可能的。钱梨白的东西从来各归各位,井井有条。除非他根本,未想到自己要离开。
在所有人都将思路和目光系在贺鸢身上时,彭子伯却满腹怀疑。也正因为怀疑,当日他便将家门口暗自探查了一番。
他们住的这条窄巷要想从街上进来,是要连着向东拐三次弯的。越往里越窄,第二个拐口过后,两人轿撵进入就已困难了,而他竟然在院子最近的拐口边沿见到了马蹄印。没有特殊的原因,是不会有人骑马进来的。况且,这马蹄印非比寻常。
说不寻常,是因为彭子伯完全知道那是怎样形成。通常的马匹,无论品种贵贱,坐骑或是拉车,为求方便马蹄都是要打理利落的。而这几个印记却非常模糊,蹄冠阔大,边缘参差,像毛刷经过灰尘,留下的丝丝缕缕。
能形成这种痕迹,那马的蹄缘上方毛发必定已长到盖住了蹄冠。记忆里,长毛蹄子的马他见过不少次,灯雪湖的山中牧场,就有十几匹毛发奇长,姿态风流的大宛马。
马的主人有很多怪诞癖好,养马蓄鬃,只是其一。
此刻,彭子伯深深地皱起了眉,感到自己如同被噩梦里化身凶兽的马匹追赶,他由黑暗中挣脱出来,好不容易趋近了光……只想参与这平凡又温暖的世界。
然而灯雪万代,光照大千。
该来的还是来了。
窗牖震颤的响动惊回了他的神志,室内之人燃亮火烛,彭子伯更贴紧墙壁,将身形隐没在阴影之中。
一个男人声音急切。
“为何不和我说一声?你知道,若提早准备,我是不会反对的。”
“早晚要打?有何差别?”
“派去的人至少也要半月才得音信,此前只调集了鹿堂、鹤鸣、秦中三治,还有北边的口、北邙,阆中云台等处没有消息。目下虽有十三郡一十七治人马,终不过万人,难当大用。这事一出,倘元帝提早发兵……”他略带埋怨:“敏郎,你该和我商议才是。”
“师君回到蜀中,还愁没有响应?”
“哪里想会这样快?实不该杀那官员!”
“你那李家皇帝优柔寡断,迟迟不定,不以此计相逼,恐怕到明年也难如你所愿。再者,这么多人护你归蜀,想走便走,”敏郎英眉倒蹙,撒起气来:“樊贲!我什么都许了你,难道会害你不成!”
“敏郎,”樊贲见他嗔态冶艳登时眼迷心醉,胸中怨气如叆叇全化了云雨情潮:“敏郎,我知你不做他想,我只怕百密一疏。”
樊贲搂住他:“这事一出,想必过几日此处便不能呆了。真不想和你分开。”
钱敏咬唇,啪一下打掉他的手。
樊贲摆弄过这执拗身子,揉揉他浮气儿的胸脯、后心,仿佛怀里坐着的是个柔弱娇娃,而不是个硬挺的小伙儿。嘴唇密匝匝地含弄他的下巴,蹭到嘴边儿,舌尖揉腻那两枚牙齿:“和我走吧?”托着他摩挲,指肚儿沿着节节匀实的脊骨抚过,尾椎轻颤,大掌裹着下窍。钱敏双臀一紧,和他挨得再密实不能。指尖儿被他夹得热乎,问:“好么?”
钱敏出了一身汗,并不响他,只是呦呦如鹿般发出一串吟哼,又轻又狠地叼住樊贲的鼻尖:“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