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廙王兄弟,等候您多时了。”
王廙赶快行一揖礼,呈帖:“见过彭先生。小弟,不,小侄王廙,从城南郭主簿府上来,受公之托,前来请先生进城一叙。”
“子玄?”彭兮象虽纳罕,却很是高兴。他拆开拜帖观看,笑容收敛了。
“子玄病了?”
“是。病了已有些天。”王廙身子俯得更低:“不过您不必忧心,前几日遵嘱将散停服了,又换方子,现已见效多了。”
他又回忆道:“昨日傍,公蓍得一卦,因日干阳落于坎离震巽,阴于离坤兑乾,皆是近而又近。又观庚格阴日阳日,下临上乘,均得了日格日来,便欣欣然疑是先生归家,催嘱小侄前来探看,小侄原怕是白跑一趟,不曾想,竟真可占得归人!”
“好好。”彭兮象连道两声好,显然十分畅快:“小兄弟你还是莫当真了吧!子玄怕是逗趣罢了。明日我和你去,如何?”这郭子玄,哪里知他生辰年命,又如何占得归人!故弄玄虚,为老不尊啊!
彭兮象叫彭存安排了王廙的住处,王廙回了礼,却依旧暗中偷觑他。
奶妈子领着及儿来见,回话说已为二位恩公备好了衣裳。及儿小脸抹了药,因不能捂着,花猫一般。他犯了生分,躲在小焕身后。
“不劳了。”彭兮象对着钱梨白:“走吧,你我去收拾一下。”梨白欲言又止,后随他去了。
彭存忙唤:“父亲!您,您和大伯换了衣裳,就该用饭了。”
“知道了。”
彭存叹了口气。爹爹的胡子,要掉了。也不知他自己发现没有。
彭存这一声父亲,叫得奶妈子愣了。她心中惊叹,出了饭堂逢人便说老爷是神仙胎,长生不老,一帮子家人听得云山雾罩,想入非非,纷纷想到堂上去见一见彭兮象神仙样貌。彭一月见人都围着,上前去一听,说得尽是胡话。他训斥了几句,将人散了。
席上,王廙终于看清了彭兮象。
他长发依旧粗放,换过衣袍,洗了脸,去了须。可王廙竟是不敢与之对视。
彭兮象一双深目漆瞳,目光如电,若雷霆视物,恐为其所剖。再观,又磊落标奇似寒松抖雪,不肯沾一点尘芜。
而另一位钱先生,他则明显感知,自己没有被他看进眼中。他就坐在他的对面,却觉得是坐在疏远的他方。没有轻视的意思、也不是怠慢,而是同了他物。这个人待人如待物,彼此客观。
郭子玄曾言圣人之体若镜。性空灵,无为故无迹,无心亦无情。
雨还江海,丘复成沙,自然而然。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王廙觉得,那乃是洞悉一切的冷漠。
在那一刹那他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恢复了常思。他平日好奇闻异事,那混头脑便开始胡思乱想,先道彭兮象也许少有神异,连什么“夺人之舍”、“童子授胎”的这些个荒唐念头都在心中转了几个来回。之后他又一一否定,认为诸般可能,最应是彭氏老妻嫁了少夫,彭存大约是前夫假子。说不定,俩人年岁相当?
王廙闲心遍操,吃得食不知味。他越琢磨越真,后来竟为彭存有如此不幸而同情顿升。
彭兮象捡着冷菜吃了几口便不动了。因服散,也并不饮冷酒。
彭存道:“可是不合胃口?”
“合的。”
钱梨白知彭兮象药劲已发,道:“今日团聚,我自酿的梨花白,温些来,大家尝尝。”
彭存吩咐了,略不自在:“大伯、父亲,你们多年在外,起居坐卧如有不称意处,万要告知儿子。”
彭兮象打断他,虚言道:“未有不称意。咱们平日食饵行气,一向少食。我儿不必挂怀。”他黑黰黰的瞳仁对着彭存,似静山静水一朝泛活,情意如水漫,淙淙入他心脉。
彭存如遭感召,千言万语汇于一躬:“爹爹!孩儿想您。”说罢,竟如稚子般哭了起来。一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