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鹿鸣之后,北中学府的中央主峰上,仍是夜深人静,却莫名其妙地让人感觉现在要比之前更加安静。
少了那个整天吵吵闹闹跑东跑西的少女之后,山顶上,仅剩的一点人间烟火气,也就随之消散,只剩深夜凉风吹拂山林的悉索声响,一眼望去,空旷寂寥,枝桠斑驳摇晃着夜色,明月高悬。
在这貌似远离人间的山上,好像本就应该如此,枯燥、孤寂,不见凡俗之物,唯有修道之心。
阮瓶儿独自上山,回到弟子房内,望着那只半丈高的紫金雕花盘龙炉发呆片刻,脑海当中浮现出临别之际,鹿鸣那双眼睛当中流露出来的漠然。对于阮瓶儿而言,这是以往从未见过的神情,足以让她感到一种没有由来的疏远与陌生,但究竟为何如此,却让她有些无法理解。
阮瓶儿眼帘微垂,着实想不通,她只是理所当然地担心了一下,自己一旦去往那座府邸,会不会遇上师父曾经的仇人,又是否会被那位满头白发的“年轻人”要求父债子偿,师债弟子偿。
这明明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究竟错在哪里?
鹿鸣又凭什么要用那种眼神来看她?
阮瓶儿起身重新拉开了窗扇。
桌上油灯,灯火暗淡,夜里的凉风灌入屋中,火苗摇曳,让本就昏暗的房间,一阵明暗摇晃。
阮瓶儿手肘拄在窗台上,任凭凉风吹袭,忽然记起了之前还在南城跟随师父学习易容的时候,曾在偶然之间,听说了一则远方奇闻,说的是在秦川某处,忽然有人发现了一座埋葬了上万尸骨的坟坑,虽然煞气冲天,却在无形之中惨遭压制,煞气虽重,偏偏动弹不得,以至于这座埋葬了上万尸骨的坟坑,哪怕怨气煞气已经凝成实质,宛如一场极为厚重的雾霾,填满了那座万人坑,也依然没有滋生任何阴鬼邪祟。
之后又过一段时间,才终于有人在那万人坑的附近另有发现,原来是一座通体漆黑的石碑,无形之中压制了那座万人坑的怨气戾气,其上所书:“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杀气汹涌,笔书如刀,隐约之间伴有铮铮之鸣,七个杀字,如血殷红,也让最早发现了这座石碑的那位野修,以及随后闻名而往的野修散修,不敢随意乱动。
再后来,开阳圣地那位本该坐镇山上的老圣主,竟然亲自现身,在石碑跟前矗立许久,直到转身离去之时,都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但财帛动人心。
按照当时盛传的坊间流言,据说是但凡触碰过那座石碑的野修散修,全都是在三日之内无声暴毙,其中修为境界最高的,甚至已有炼虚合道大能境,却也无法抵抗入体杀气,最终落到一个七窍暴血的凄惨下场。
实在是死了不少人。
当时的阮瓶儿听闻此事,着实唏嘘了好一段时间,既是感慨野修散修的修行不易,总将脑袋拴在腰带上,也在感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只是如今忽然记起这件事,阮瓶儿却更加在意那座石碑上的文字记载。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善以报天...”
阮瓶儿抬手捋了一下鬓间吹乱的发丝,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直到最后,她也只能轻轻叹了一句“童年无忌”,试图以此宽慰自己。
...
次日。
阴云密布,大雨欲来风先至,吹得昏天暗地,飞沙走石,远处已经开始出现闷雷翻滚,由远及近,一直来到北中学府的上方,紧跟着就忽有一道苍白雷光从天而降,咔嚓一声,开天辟地一般,将这昏暗混沌都给劈开。
整座天地,陡然间陷入一片苍白之中,久久不散。
砺剑台上,许多人都不约而同扭头看向角落里盘坐的云泽。
吴麟子身负重伤,哪怕有着北中学府的疗伤丹药,一团乱麻的脏腑已经稳定下来,可手臂仍是包裹着厚厚的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