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府邸,十万宫阙最深处有一间静室,缭绕熏香青烟袅袅,一五大三粗面相粗犷的壮汉身着玄青点星袍,有些不论不利,负手立于静室楼阁围栏前,一双眼眸中有星海沉浮景象幻灭,沉默许久才终于轻叹一声,收敛了一身圣人气机,将那天穹垂下星虹万千的神妙莫测遮隐下去。
在其身后,静室中,一张案几旁边,豹头环眼黑纱神模样的开阳圣主抓了一把蚕豆在手里,兀自饮酒作乐。甫一察觉到这位身长八尺有余的姜王收敛了一身气机,便当即开口笑道:
“怎么,那过江龙不肯卖你这地头蛇一个面子?”
一颗蚕豆被开阳圣主丢进嘴里,嚼得咔吱有声。
桌上的两坛好酒已经喝下大半,可无论姜王也或开阳圣主,都还只能勉强算得上是有些微醺。
喝过之后还有事要做,不能喝太多,一人一坛酒也就十分足够。可无论姜王也或开阳圣主,此间都不过是小聚一番,毕竟各自身为一方之主,哪怕曾经有着过命交情,碍于大局,也不能太过亲近,以免会惹来许多非议。而如今日这般的小聚,在他二人来讲,机会也并非很多,就格外珍稀。
过江龙来的有些不合时宜。
可当姜王认出了来人之后,只略作迟疑,就还是盛情相邀。
毕竟不止是位妖族圣人,更是曾经故人。
只可惜...
“乌瑶夫人是何种性情,你我心里都清楚,她不来,理所应当。”
姜王淡然一笑,折身回到案几跟前,盘膝坐下,末了又轻叹一声,自嘲一笑。
“不光不来,还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的道理,什么过江龙毕竟是龙,地头蛇毕竟是蛇,天底下只有蛇拜龙,没有龙拜蛇的道理。明面上是说给那位前辈道人听,可又何尝不是说给我听?”
“敢把堂堂姜王比作蛇的,也就只有乌瑶夫人了。从以前就是,到现在还是。”
开阳圣主咧嘴一笑,伸手提起酒坛跟姜王手中酒坛轻轻一碰,仰头灌下好大一口,再哈出一口酒气,脸上美,心里更美。毕竟如今日这般喝酒,上一回已经是好些年前了。
“话说,乌瑶夫人怎么忽然跑来你这里了?最近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事发生才对呀。是你胞弟手里的那家学院?为了那青莲妖族的圣女青雨棠?那个被当作上古妖帝转世的天罡地煞青莲花?可我也没听说那姑娘又捅出了什么幺蛾子啊?”
“不是她。”
姜王轻轻摇头,却是未曾开口解释,只笑着重新提起酒坛,再与开阳圣主碰了一回。
与姜夔姜北在容貌上有着有着七分相似的姜王,在喝过之后就转头透过门扉大开望向天外,心下门儿清。圣人境的神识一旦放开,可以辽阔万里,尽管并无必要,可姜王也始终有些放心不下已经化名席秋阳的杨丘夕。
哪怕因为一些事,两人之间闹出了诸多不愉快,乃甚于逼得姜王立下重誓,若非杨丘夕肯放下心结迈出那一步,便再不相见,哪怕自此老死不相往来,也不破誓言。
可终归也是有着过了命的深厚交情,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
这在当年那个百舸争流的年代有些罕见,却又不算特别罕见,只是这种交情能够一直延续至今,足足两千多年,才是真的罕见。
也正因此,姜王总有一些心神用来特别关注学院里的事,一方面是放心不下已经化名席秋阳的杨丘夕,另一方面,也是一种红尘历练,瞧一瞧如今的年轻一辈如何争锋,看一看如今这个世道又是何种景象,尤其偶尔令人眼前一亮的某些见闻,足够让已经接任姜家族主位置的姜王忽然想起当初年少时,就对于他已经十分超然的圣人心境而言,有着莫大好处。
所以,有些事,哪怕席秋阳的刑罚堂里有着道王古阵一角的仿制品,哪怕老道人以圣人气机遮掩天机,姜王也仍是已经知晓。
就像云开劝慰云泽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