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安青抬起左手来,同右手绞在一起,许久也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似乎就连灯珠都等的无聊了,噼啪的闪了几下,他才抬起头来,岁月磨平过他眼睛里所有的棱角,可此时却异常夺目而明亮。
“可我现在坐在你的面前,看到你像是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睡着。我竟然,后悔了。”
蒋安青的手指抵在了鼻尖,垂下头去,是他从来没有暴露过的颓丧。“我真的后悔了。这世道怎么样我能力有限,管不了,可我,我能管得住我自己,我能管得住如今这御尺桥上的两万人。我……知错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独自扛起本属于我们所有人的责任。所以贵子,你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好好休息上一次。等着我,为你奉上本早该为你奉上的胜利。”
他站了起来,轻轻为她掖好了被子。“从今日起,末将蒋安青,誓死屠尽夜昙海荒人,誓将那哈睿的人头奉与你手。”
“我的黎明之星。”
“我霸相府的贵子。”
“等你醒来,希望你能原谅我。”
“原谅我们这些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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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战力只有一万之余,御荒敌数十万,守最后一道防线,三日。
短短一句话。
掩盖了多少血雨腥风和烽火狼烟。
当墓幺幺醒过来的时候,乌肃雪跪在她的面前,捧了一件染血的头盔,浑身颤抖。
“贵子,末将蒋安青,幸不辱命。”
乌肃雪抬起头来,深深陷下去的眼窝里噙满了泪水。“贵子,这是蒋安青将军给您留下的这句话。”
墓幺幺的眼角狠狠地一抽。
她抓住被角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好半天抬起头来,掀开被子就要走下来,刚脚还没沾到地面,就因为眼前看不清楚,脚下又失力一个趔趄朝前扑去。好在一旁的侍从忙起身上前一步接住了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发生了什么?”
“从贵子你昏迷之后,蒋将军他就如同贵子那样,甚至更加夸张更加不顾生死,多次冲入荒人大军之中与荒人硬拼——然后最后一次,蒋将军坠入了夜昙海。掉下去的时候,他跟城墙上的一个士兵说了这样一句话。”
“墓贵子,您去哪里?!”
“墓贵子?!”
“他只是坠入夜昙海,毕竟是一个六化之珊,应该还活着。”她还没有走出内室的门,就砰地一下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得亏那人出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凉凉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墓贵子,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墓幺幺抬头来,虽然她的眼前仍然一片模糊,可她的目光却仍然有着穿透人心的冰冷。“是你。”
“是我。末将禹杉杉,来给贵子请安了。”说是请安,可半点尊敬的眼神都没有,狐玉琅的目光甚至是居高临下的味道。
“让开。”
“贵子,你的伤还有痊愈,卢奥医千叮咛万嘱咐让您一定要静养多日!”乌肃雪焦急地走上前来去拦她。
可这时,本来拦住她的狐玉琅却非常乖巧听话地让出一条路来,当墓幺幺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他淡淡地说了一句:“墓贵子,你不是神,你救不了所有人。”
“……”墓幺幺一瞬间,顿住了脚步。
可她停了一下就立刻继续朝前走去,可是这次刚走出没几步,再次被人拦住了。那人比狐玉琅还要没有上下等级观念,紧紧地攥住她的胳膊甚至像是拥抱那样轻轻抵住了她的腰肢。
“幺幺。”白韫玉低声说道,“你冷静一下。”
墓幺幺抬起眼睛来,没有焦距的目光凉冷的只有白韫玉单薄的倒影。
“我还在,我还在这里陪着你。”
他朝下攥住了她的手。
用力,且温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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