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霄从刚刚起就发现,凌霜走过的地面,都会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她的脚冰冷得不似活人的温度,脚踝上扣着的铁圈寒气逼人,脚底不见半个茧,被嶙峋的碎石割得伤痕累累。
他的眉心紧紧蹙起,困惑再次增加。
心中却又堵得难受,半个字也问不出来。
凌霜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点伤明天便好了,不用理它也没事。”
燕霄的手蓦地一紧,沉声道:
“所以你便任它每日如此?那跟从未好过又有什么区别?”
凌霜挑了挑眉,忽地浅浅勾起唇,吹了声口哨。
长老马上跑到一个倒地的白袍人身边,解下那人腰间水囊又跑回来,递到燕霄面前。
燕霄眸色微深,想起小白猴一直在凌霜身边忙前忙后。
她生火时,它送上火石,她要烤鱼,它便将挑好的木棍递上去……
他闭了闭眼,接过水囊仔仔细细用布沾水清理了她的双脚,然后用布条松紧适度地缠起来。
本想垫些软布到那铁圈下面,然而铁圈扣得严丝合缝,根本不留余地,燕霄的眉心拧得又紧了许多。
凌霜安安静静地任凭他动作,两人半晌都没再说话。
一片静谧中,燕霄突然低声开口:
“你……真的看不见?”
凌霜仿佛早料到他会问一般,淡淡地“嗯”了一声,表情没有半分波动。
燕霄动作顿了片刻,默默地将最后一点布条缠好,打了个结,将她的脚放在地上,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抬起头看向她。
那双银眸正静静地回望过来,准确地对上了他的视线,却又带着微妙的疏离之感,仿佛穿透他看向了另一个时空。
他终于明白,每每看着她时,那隐约奇异的不协调感是怎么回事。
可她的一举一动总是那么自然,毫无迟滞,又根本让人无法想象,她眼睛竟是看不见的。
犹豫了一会儿,他终于低声开口:
“那,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凌霜银色双眸微微睁大了些,突然扑哧笑出了声。
“我又没聋,也没五感尽废,为何认不出?”
燕霄面色一顿。
萧煌被劫时场面那样混乱,又已经过了这么久,她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这种事真的做得到吗?
凌霜似乎将他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浅浅勾起唇,轻声道:
“要不要试一试,若不用眼睛去看,你感觉得到什么?”
他不明所以,还是下意识地照做,闭上眼。
最先察觉到的就是永不停息的海浪声,还有那雾墙上空诡异的雷云,仍在不断电闪雷鸣。
渐渐地,才有其他事物进入感知。
拂面而来的风带着大海的气息,不远处的篝火噼啪作响,插在火堆边缘的树枝上正阵阵散出烤鱼的香气。
而地面传来的拖动声,怕不是尊者正在完成凌霜交待给它的任务,再远些,林中虫鸣鸟语从未停息……
细细体会之下,越来越多的信息涌入脑海,甚至海面上偶尔跃起的鱼儿重新入水、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伴随着落叶飘零、还有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他的五感向来敏锐,却因为这些事物太过寻常,而被下意识地过滤在感知以外。
直到此刻,才重新一点点被唤醒。
少女清灵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味传入耳中,明明离得极近,越又似无比遥远:
“我自生下来起便看不见,反而能比别人更清楚地感觉到一些东西,比如,你那剑气的特征……”
燕霄心头似有些明白。
他冲出浓雾后,为了不让浮空舟的残骸被人发现,从中看出什么有关梁国的线索,于是斩出几道剑气将它彻底击碎,并借力才落入靠近海岸的地方。
她在那时,便已认出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