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漠北小王长什么样?」
「是个没长……」李明珏一想到少年那副嚣张模样,不带思索张嘴便来。话尚未说全,她神思一闪,猛然顿住——小蛮子同柏期瑾年岁相近,若他说是个没长大的小屁孩,那柏期瑾定也会觉得被当作了孩子看,不妥,不妥,会坏事,自己可从未这么想过,整天指望着这颗长在高山上的晚熟青苹果能早些泛红,于是当即改口:「是个狂妄少年。」
讲故事图一个有趣,可李明珏偏偏对箭伤来历和城下提亲两事只字不提。秦大夫损人时胡诌来的寒碜话海了去了,到底是箭伤重还是拉伤重,整不明白。至于箭上红结,羞辱人的戏码,论谁也不会相信。以前带兵打他爹那阵,他小子还在云朵上打滚呢,这年头以女子婚嫁恶意嬉弄,最为下作缺德。
故事好不好是一回事,讲得妙不妙是另外一回事。裁去两段精要,柏期瑾仍旧听得津津有味,不因旁的,全因李明珏说得好。襄王殿下刚来诀洛城时不过二十岁,那时候年纪轻,一根筋,并不晓得如何消遣,满脑子不是打仗就是姐姐,什么偎红袖饮花酒啊,撺掇文臣打嘴仗啊,皆是后话。意气风发的鞍马少年困在宫中百无聊赖,闲到一片片扯花瓣叶子,从午后扯到黄昏,能跟雨打桃花一般落一大圈,别说,还撒得挺匀称,远远望去,好规整一个圆。无聊到这份上,再不找点乐子,骨头都要坏掉。
后来她可算是寻着了出路,罩个大袍子白龙鱼服,三天两头光顾说书人生意,几年下来学来了不少本事。说来好笑,城中之事大多就地取材,谱调夸张,精彩自不必说,至于真实嘛,一成真,九成假,不必较真,全当另一人物听便是。之前引发骚乱被李老将军叨了老久,在那之后李明珏便有了自知之明这么个东西,每回都遮得严严实实,若是叫说书先生晓得眼前人即是书中人,怕是得把下巴砸在地上,可惜了一张利嘴。
刚说完一群小兵在前排叫骂,该讲漠北混世小魔王是如何披袍驾马而来,怎的个粉墨登场,正是精彩时候。柏期瑾捧着脸蛋儿细细听着,却见望书轻叩门扉道:「殿下您该上药了。」
「我去上个药,过一会儿回来。」擦药耽误不得,倘若药膏见底还没好全,再找秦大医仙讨药定是少不了一番冷嘲热讽。李明珏匆忙起身,正瞧见柏期瑾一脸恋恋不舍,便笑她:「怎么?舍不得我走?」
答「是」未免显得任性,答「不是」又听不着故事,正值柏期瑾左右为难,望书立在门边一言不发,将手中云龙纹漆碗轻轻一抬,同她嫣然一笑。
柏期瑾见了扭身一晃,二话不说从椅子上蹦下。眼望那一抹月白迈着小步啪嗒啪嗒了一道,轻纱摇摆,发钗叮叮,直至望书跟前才煞脚停下,杏眼一眨,眉梢带俏,灵动得很。贝齿将粉唇轻轻一咬,眼波对上望书粼粼一闪,柏期瑾笑着用指尖勾来药膏小碗,捏在手里且晃且说:「不如让我来为您上药?」
李明珏意味深长地看了望书一眼,而望书温柔懂礼地回了一个笑。
李明珏对上那个笑不免感慨万分。当初从含香阁捡来的小丫头长大了,晓得安排事了。上次鬼使神差地叫柏期瑾握住茶杯,这次不动声色地支招,轻轻松松讨好两头人。果真名师出高徒。
望书进宫时十岁出头,头一回上殿揣着一千个紧张。李明珏不玩笑时君威甚重,那日她与彭大人掰扯完一堆正事,还未来得及缓和颜色,就遇上初来乍到的小望书前来问安。想爬床的太多了,李明珏一向对丫头们冷淡,板着脸随意问了几句话,不料却把小望书给吓着了,仅仅因回话时打了个结巴就突然跪下磕头。李明珏顿了顿,上下打量了她一回,面上白净,穿戴整齐,看上去与其他小宫女差别不大。
可她的头埋得太低了,肩膀连带着背部曲线都很僵硬。
新身份表面上将一切拼凑得完好无缺,然而挣扎往往都藏在隐匿处,如果在袖中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