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期瑾畏畏缩缩跪在软垫上,跟个小木头人一般,不敢妄动一下,不敢妄言一字。李明珏虚瞥她一眼,细嚼慢咽清嫩小脸上拭不掉的惊惶,暗笑道方才打人胆子肥得流油,一转眼就怂成个委屈巴巴可怜虫,若不是自己脸上还一派江红,难说到底是谁打了谁。
沉寂半晌,李明珏一手撑在文竹小几上,不紧不慢地扬声问道:「你从白石山来?」
柏期瑾闻言,后背登时染上一阵潮热,葱白纤手在膝上搓来捻去,叫苦道君王之音有千钧之力,竟逼得她连一句寻常问话都不知当如何作答,最终只得在寂静中点了点头。
「来诀洛城做什么?求官?」
柏期瑾又点了点头。李明珏见她颔首跟小鸡啄米似的,唇角勾了勾,压下声音问道:「不怕死?」
「若遇明主……」
一语未了,李明珏指背于桌上一敲,轻笑道:「照你所言,宋国公,韩国公皆非明主?那叶相同周君又为何会择宋韩而依?」
「……」
她款款端起茶杯,不喝,单是拿在手中转来转去,目光亦不落户,且随杯中香茶一齐轻摇慢旋,绕上数轮后,杯停,戏谑道:「你来诀洛城,以为本王是明主?」
「我……我得先看看。」柏期瑾搓着袖子回道。
李明珏凤眸微眯,唇边一笑,恰似抓住了什么了不得之物,有如拈春花、掐柳叶,信手徐徐来取,其间从容,自不必明说。她偶作前倾,话音微转,颇为怨怪道:「可你都低头不看本王。」
柏期瑾神思一滞,心下辗转,总觉襄王殿下好言语戏弄,说话挑轻避重,有点……有点不太正经?
李明珏见她疑虑,暗自一声「哎呀呀」,刚才那一句没忍住,今儿早本就抓了她,如今话里挑弄来挑弄去,怕不是要被看作浑性放旷之人了。她一惯穿花拂柳,随性瞻玩,肆意勾挑,不曾能出个人物拦得下她,莫道是同心上人生得一般的女子,就连对上朝堂中褶子里能塞饭粒的诸位老臣,都使不出什么正派章法。虽说一时藏不大住,但装还得装一下,李明珏暂且敛笑,转而沉音说道:「本王钦佩叶相周君的为人。」
柏期瑾听她在夸两位师兄,适才疑惑一扫而空,刚准备回话,又听李明珏继续说道:「白石山,比国策门好多了。」
柏期瑾又听她在夸白石山,愈发欢喜,亦不作谦,一双翦水明眸亮着喜色,回头追问道:「所以你就将国策门的人送走了?」
李明珏抿唇遥思,那日张子娥一身白衣,背包牵马,不光要顾只会吃糖的小女娃,还须仰头寻隼的踪迹,那么个油浇火燎忙活样,配上张不点烟火清高脸,有凡尘和俗世并存的滑稽脱节感,顿时趣味百生。如此想来,这事儿还真做对了,不然留下国策门的人,怎么和白石山的人套近乎呢?当年怕还真是欠上苏青舟好大一个人情,她一想到三年前雨打来的三千旦,笑着欣然回应。这么一笑,把柏期瑾给看愣了,襄王殿下,不像传闻中的行峻狠戾,笑起来的时候,丰神隽雅,温然如玉,全无一点贵介狂傲,俊爽眉间竟然还有几分恰如晓风的和煦温柔。然而,那份温柔禁不得细品,兴许是多年高位,征伐所致,有如上好丝绢裹藏锋利刀,攻势刁钻,要趁人不备拨开一层似的。柏期瑾双颊微红,懵然不知晶莹的眼珠子一直在人家脸上转。她只是觉得明晃宫灯下,襄王脸上有抹微红,恍然一看,哎呀,是被自己打的。
正当她抬起头来,李明珏还不曾有时间细细看她一回,便瞧出柏期瑾眼眶一圈浮肿,遂轻声问道:「哭过了?」
柏期瑾一听,连忙收好不知该如何安放的眼神,猛地垂下了头。她拢了拢碎发,用袖子遮着眼睛,微红着脸不回话,她想若是被当做一个成天哭哭唧唧没长大的小孩,恐是要遗笑于人!她并不回话,心想丢了自己面子事小,连白石山一道被看不起就事大了,只道是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圈圈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