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院落,便看到了立在廊间的孟观潮,只觉得这年轻人仍旧是绝世的风采,心境却与昔年大相径庭。
孟观潮神色淡淡的望着慧能。先帝托孤前后,在庙堂,给他留了三个迂腐又好为人师的三朝元老,在江湖,其实也留了后招,少林便是其中之一。
庙堂高,江湖远。寻常人总认为,这两者是不搭边的。
其实,怎么可能?
少林不论情愿与否,卷入皇室、朝堂争斗的事从来不少。人家愿意掺和,就领着江湖各大门派一起掺和一脚,事情过后,因是方外中人,任谁也没法子发落。
可是,让少林始终置身事外,也容易。
慧能颂一声法号,举步至廊间,“贫僧见过太傅。”
孟观潮却是牵唇一笑,道:“大师错了。”
慧能问:“那么,贫僧见到的是什么?”
“幻象。”
“怎讲?”
“无需超度。”道家修今生,佛家修来世。两者,他都不需要。
慧能笑了。
孟观潮转身,指一指廊间的棋桌,“大师可有雅兴,指点一二?”
“自然。”慧能笑道,“来到孟府,只为对弈。”
“再好不过。”
落座后,慧能故意问道:“让贫僧两子?”
“不可。”孟观潮凝眸看他一眼,“我已不会忍让任何人,亦不会让任何人占先机。”
又一次,把话说尽了。这是心魔、煞气重到了什么份儿上?慧能想着。
护国寺与皇室有诸多牵系,因此,有些事,护国寺方丈都能及时获悉。
昨日宫中定有大事发生,他们甚至不知太后、皇帝是否已落入最被动的局面,为此,他才走这一趟,想开解、规劝一二。
哪成想,太傅根本是碍于情面赶回来,亦根本是没有应承任何人的闲情。
落下一子之后,孟观潮问道:“护国寺方丈还好?”
“佛门中人,无悲无喜,时日便无好无坏。”
“佛门中人,好便是坏,安便是危。”孟观潮闲闲道,“烦请大师转告护国寺。”
慧能微笑,颔首。
孟观潮不再言语。
慧能就发现,自己对着这样一个人,几十年的修行有些不够用了:静不下心来,总忍不住斟酌方外之事。
先帝的意思,南北少林都明白,为此,才与太傅常来常往,他更是因先帝的嘱托,听闻一些是非的时候,便来到京城,逗留一年半载。
却是无用功。
太傅利用漕帮牵制与少林走得近的门派,时不时就弄出一堆事情,需要少林从中调和。
那情形,还不如秀才遇到兵,简直是书香门第遇到地痞——还是如何也躲不开、撵不走的那种。
太傅的精明之处,就在这儿:置身事外,日子便清净;想“点化”他,日子便闹腾。
要知道,漕帮是介于庙堂、江湖之间的帮派,与各处都有利益牵扯,少林可以清高,别的门派却清高不起来。
如此,还是好生修行,求寻大自在吧。所谓慈悲为怀,也要看遇到的是人是佛还是魔。
慧能的心静下来,凝神应对棋局。
一整日,徐幼微都忙于迎来送往。
诸多门第或是因为之澄在孟府出嫁,或是听闻到了一些莫须有的风声,都打着送之澄的名头前来道贺。
以太夫人的身份,不是谁都有资格见到,那么,很多人便需要她与西院女眷出面应承。
也非难事,只是整日都噙着微笑,让她觉得嘴角快僵了。
晚间,太夫人早早地让她回房歇息。
她回到卿云斋,洗漱更衣时,听李嬷嬷说了孟观潮今日动向。思忖片刻,目光微闪。
李嬷嬷捧着一个黄杨木小匣子走进外书房,行礼后对孟观潮说:“四夫人给您的,吩咐奴婢等您看过之后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