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蕊君自失宠之后,久不愿出未央宫,人也是日渐消瘦,这几日几乎起不来床,眼看得是没指望了,梅后也很久不来过问章台殿之事。前阵子听说,梅剪雪有意将她挪到迁莺殿里去,那迁莺殿地方冷僻,离着乾元殿又远,还是锄红实在看不过去,向梅后进言说迁宫大动干戈,怕徐蕊君真因此送了命,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这才搁置了。
如今宫里,有没有她徐蕊君也是一样的。她从前得势时,怕人蹭去她的宠爱,甚少与人深交,只因为要设计,才与梅后走得近了些,后来计划没有得逞,连唯一的这么一个“朋友”也没了,众人见她失势,也只有落井下石的,从未有一个人真心体谅她。
梅后终究还是顾及着皇上的脸面,没有将她的事迹行为公之于众,否则就不只是被皇上冷落这么简单,说不准还要废去位分,连累家人。
不过徐蕊君想,也许梅后存的是另一种心思,哪怕是废去位分,哪怕是处死,也比如今的情形要好,皇上不来见她,宫里的每个人都用看乞丐的眼神看她,这样的苦楚岂非又厉害又长久?
今日宝汐实在怕她睡倒了就起不来,千呼万唤的求她出来走走,徐蕊君答应了,然而出门前揽镜自照——这张脸,她曾以为是优势的脸,如今害她跌进了无间地狱!她砸了镜子,用手里的金钗就要划伤自己的脸,被宝汐、宝玥抱着拦住,主仆三人哭作一团。
“娘娘,咱们就只当在宫里孤苦余生,万不可这样!”
“娘娘,要是顶着这张脸出去,别人要怎么瞧咱们呢!”
终究是自己的丫头,这话说进了徐蕊君的心坎里,她这个人,吊着命的只有这一口气,若是这一口气都没了,活着也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她站在柳树下,随手捞起一条柳枝,心想,若这些柳枝是上吊的绳索就好了,若是这些上吊的绳索能够缠绕到她的脖子里就好了,若是这春色化作漫天的大雪,将她冻死在这里就好了——总强过这一天天无尽的折辱。
顺嫔这一干人是她看着走过来的,她一见了故旧,转身就要走,宝汐、宝玥也忙上来扶了。
谁知却被顺嫔当头叫住:“徐嫔妹妹留步,好久不见了!”
徐蕊君只得回转,哑着嗓子问候道:“姐姐。”
顺嫔听了这近乎苍老的声音,心中也是一凛,道:“妹妹这是怎么了,人瘦得这么厉害,声音也变成这个样子?”
宝汐忙帮着回答:“回娘娘,我们娘娘因春日里早晚忽冷忽热,受了风寒,现今还未大好。”
“乍暖还寒,切勿忘记添衣呀!”仪嫔啧啧叹道,“徐嫔妹妹,你身边这些宫女也忒不晓事,不如拉去慎刑司打一顿,让那边的掌事嬷嬷们教教她们规矩。”
宝汐、宝玥忙跪下求饶,徐蕊君见对方人多势众,软软的也跪了下去,轻声道:“姐姐,这些宫女都是好意,是我自己的身子不好,怪不着她们。”
“徐嫔姐姐不知道,这些贱种丫头们都是欠收拾的,打一顿就好了。”谢答应作势要把徐蕊君搀扶起来,借机试了试她身上的力道,果然已经半点使不上劲,可见这些日子是在床上委顿久了。
顺嫔、仪嫔也觉得她行这样的大礼有些不妥,但被姜贵人牵住了,姜贵人道:“姐姐莫慌,她今时是不同往日了。”
徐蕊君见她们不肯退步,哑声道:“姐姐们如此不肯容人?”
“不是我们不容你,是后宫不容没本事的人。”仪嫔道,“你登高跌重,自己承受不了,那也该你自己担着,别平白无故的怪咱们。”
顺嫔也道:“徐嫔妹妹,平心而论,你是个嫔位,位分上的月例没少了你的,身边的人也没有裁撤你的,我竟不知你在这里装什么落魄,指望着皇上可怜你?你瞧瞧,这些日子皇上看你一眼么?”
徐蕊君颤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