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令更添疑惑,他也算身在高位,京中人流皆是盘根错节,难保大家没在哪个街头巷尾有过交集。问题是不管来往者谁,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前总要恭恭敬敬喊一声“戚大人才是”,如何反倒直呼自己名讳了。
他往后退却稍许,上下打量了眼黄旭尧,脸上污浊看不清样子,但似乎是有些许面熟,应该确实见过。方才听王宜说起,这黄早一家,是由别处迁来京都,时日还没几年呢,按理说攀不到自己家门。
不过落金街那头住的多有几两碎银傍身,权与钱向来不分家,戚令虽疑,却暂且只当是哪个年节应酬,与黄旭尧饮过一杯。纵听着觉得有些无礼,也当他是忧惧加身,一时失了分寸。
既记不得此人名字,想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此刻问案要紧,犯不着图这些细末功夫,还是顺着点好。
戚令道:“你既认得本官,也无需再多缀言。适才王大人以与我提过你之生平,依本官只见,歹人不求财,怕是寻仇而来。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往日与何人结仇,何人生怨,宜早不宜迟,速速道来。”
又回头吩咐底下人道:“递把椅子,再取些水来,笔墨画师都候着”。说罢再看回黄旭尧道:“你且先起身,万事皆有本官为你一力做主。”
多年不曾对着个白丁这般屈尊降贵,戚令绷直了身子唯恐黄旭尧感激涕零扑倒在他身上。不想这倒霉鬼丝毫不识抬举,待他说完,竟嗤嗤笑出声,笑的嘲讽又凄凉。
笑了好一阵仍不见止,王宜站旁边都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有心上前催促一句,又恐抢了戚令风头。屋里还站着好些人呐,如今这差,一桩比一桩难办。
思索着上前轻声道:“莫不是人多处有所不便,大人可要寻个僻静处再审.......也好.....”...也好避免了给人瞧笑话。
戚令讨了个没趣,这话正说到他心坎。将身子绷的更直了些,暗忱再劝两句,若再不识相,也只能拉下去寻点别的手段了。
正待开口,忽见黄旭尧手撑着地歪七倒八起了身,摇摇摆摆好像试探要走。底下人早已依言搬了张宽大椅子过来,见人起了,立马往前凑着要给塞屁股底下。另一头去取水的人也端了个铜盆闯进来,里头还冒着些许热气。
王宜微躬身眯缝着偷瞄了一眼戚令,暗暗舒了口气。猜这倒霉鬼应该是要交代了,活儿一上道,八九不离十就是戚令全权接手,总算从他这给跳了过去。
戚令亦缓了些神色,干咳一声道,对着黄旭尧道:“本官怜你家宅私事,不便与外人,且先坐下”。说罢对着几个随从扬头道:“画师留着,其余人等且去门外等候,若刘大人有了眉目,即可加派人手前往协助搜捕凶徒。”
众人答了话纷纷转身往外,取水的将水盆搁在桌上亦随着出了门。画师行至一旁,自顾展开架子,等着落笔。按衙门的行事,黄旭尧是仅剩的活口,又与凶徒见过,等他说出个大概眉眼,画师自有手段落笔成像拿去给衙差寻人。
黄旭尧还在痴痴笑着,只声音渐小,身上哆嗦却是一阵大过一阵。像是终支撑不住,最终颓然砸在那张搬来的椅子上,手脚却还在不自觉的胡乱抽搐,怎么都不肯安生。
也不知是怎得,都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身上血水还能零星摔处几点来。王宜再往后退一步,又向戚令请示道:“下官.......下官可要.....”
戚令道:“你留下吧”.....言罢冷冷讽了一句:“王大人的地儿,也算命案现场了。”
寒夜三更从床上爬起来,本就不畅快,这厢人又不好问,难免戚令有气。天子脚下,歹人往衙门行凶,居然能跑了,这种笑话一捅到皇帝面前,案查不查反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儿了。
王宜哪能不明白其中道理,他巴不得赶紧将这烫手山芋甩出去,可不就是为着这理。听得戚令语气不祥,当即腿一软,就要跪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