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九直眼瞧着他,脸上冰霜满布,并不言语。
郭谦双手捂了脸,泪水奔涌,从指缝里流出,滴落他素色的衫子上,化了开去,连成一片。
“爷别怪我。”他喃喃道。
他伺候皇帝后,待二爷那头还是一样忠心,可时日愈久,跟皇帝脾性愈发相得。两个人竟慢慢有了相知相依的感觉。他心里极乱,人呐,两头齐全的事儿可从来没有。他只得尽力为之,皇帝费尽心机保全佟六儿,是最后的手段,他没忍心破局。
可世上的事就是这般巧,他隐下的小事,最后让广禄溃不成军,全盘皆输。
两个人静坐着喝茶,没察觉光影渐移,郭谦这所二进的宅子顶上青黑色的瓦当隐没在黑夜里。瓦楞早瞧不真章,轮廓尽失。墨色兜下来,竟有荒山古寺的苍凉。
瓦楞上依稀有几个墨点,远处鼓楼咚咚声传来,惊得呼啦啦窜了起来,绕了天井两三圈后,相携着往远处飞去。
“九爷不来找我,我也是要找九爷的。。。我知道,坏了爷的事儿,本是活不得的。只是他大归了,我多偷活几日,把他发送了,也就跟着去了。您来了,交待了,我的事儿也就了了。自当给二爷一个交待。”郭谦早已恢复了平静,这时给那九又添了趟茶,淡淡的说。
那九便问他的打算。郭谦道自己追随到帝陵后,会在那里吞药。
那九哼了一声,“若是这般便宜的死了,爷这趟差使不就砸了?”
他不死得难看,众怒难平。
郭谦听后脸色惨白,没再多言语。
大行皇帝陵寝正式得名景陵。今年才领了阖宫人谒陵,这会子,他也躺进去了。好在他生前先把先皇后安顿好了,这会子下去也不闹心。太后舒兰领了嫔妃们哭嚎着送了他下去,跟先皇后并排躺着。
太后回首隆恩殿大门徐徐关上,她们走了,殿外留下几只铜鹤、铜鹿,在青石白丹陛上陪着先帝。
大行皇帝这辈子空有一番雄心壮志,可作为却实在乏善可陈。以后她每年会派人来祭祀这二位神仙眷侣,地宫她已经命人封死了。自己将来就不跟他们凑热闹了,三个人太挤了,先帝的感情从来只有一份,分不出来了。
大约还留给郭太监有一份儿吧,不管怎样,他们都走干净了,乾清宫也便安静了。
舒兰凝眸静静瞧了会儿隆恩殿的重檐歇山顶,再移目天边,日头西斜,天色并不好。大行皇帝走后,风雨连绵不断的,好像是在为他哭嚎,就连从出京城时,也飘着雨丝呢。
她嘴边漾出一缕微笑,还是活着好。活着,总有想头。
她迈向步辇,脚步有些沉重,拎起裙角瞧瞧脚上,缀了麻布的鞋子还真是不轻便,她抖了抖,继续缓步走去。
送葬的队伍往回返,回程有一小部分是空车子。部分先帝的未亡人自此留下来,在这新起的、处处朱红柱、庑殿顶,比紫禁城一点不逊色的宏阔气派的殿宇里,开始余生的清修,为先帝跟大夏国运祈福,为自己修来生。末了在另一边的小小妃陵里把自己交待在那里。
雨丝又遥遥的飘了起来,玉太妃吐了口气,随着众人一道等守陵管事的来分派房舍。
她是守陵妃嫔里位份最高的,按理她可以圈在紫禁城一隅,养养残生。不过她是自己求了恩典,愿意来给先帝守灵的。
先帝走了,她先是瞧够了白眼,然后渐渐的众人就都忘记了她的存在。毕竟跟郭谦比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年纪轻轻,过了先帝的病气,得了妃的封号又如何,如今先帝一走,她早成了众人嫌弃鄙夷的死鱼,只会惹人厌。
因着她的病,在宫里将养终是犯忌讳,太后倒觉着她乖巧,自个儿请出宫,省了她再费心。
芽儿护着她,等众人甩着帕子抢着过去,低声安慰她主子,“主子别动气,奴才听说,到了这里,没银子才最可怜呢。这里买什么都要被陵地太监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