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听说,那位如今已是心力交瘁,听说去了几回乾清宫,主子爷都没见她。”
皇后瞧着眼前堆积浓厚的夜色,慢慢道,“要说当年,先皇后也没碍着她的眼,她怎么非要除之而后快呢?”
海若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奴才知道世间有一种人,就是喜欢让人不舒衬,别人快活了她就不得劲儿,偏还要在外面镀上一副菩萨心肠。比起来奴才倒服那位主儿,活得敞亮,做起恶来也不藏着掖着,只是活的太过凄惨了些。”
皇后知道她说的是乌林珠。女人命运的好坏,大都是跟嫁的男人有关。爱错了又不愿回头的,大抵会落个丢盔弃甲,最后用余生舔伤口的下场,实在是不值得。
皇后左手抚上右手镶满米珠和宝石的护甲,轻轻摩挲。
她也曾有过满腹柔情,只是很早就在这深宫里磨没了。
当年她嫁给允宁时,也是一眼就将他放进了心里,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生的又是那样澹然,眉目间藏着一泓海子。她也如乌林珠一样疯魔的喜欢上自己的夫君。
皇帝待她始终淡淡的,瞧着她时也是空远的。她用尽气力,始终都靠不近,那会儿她也很伤心。
多尼家出了她这个皇后,更是热火烹油般的富贵熏天,外人都眼热。但阿玛有回忽然跟她叹气,说没有退路了。满门三四百口子人,一旦出事,一个都活不了。
她打小就活在那个府里,一草一木一屋一舍都是她的根。夜里梦到全没了,人都赶去菜市口了,府里空荡荡的,杂草丛生屋舍凋零。
她才惊醒过来。
喜欢一个人,原来是有代价的。她不能为了喜欢,搭上阿玛額涅跟一大家子。他们是她的依仗,也是她活着的意义。就是想想阿玛被砍头,全家流放宁古塔,她就喘不过气来。
既然给不起,就不要了。乌林珠出事后,她更是觉得自己做对了,乌林珠为了这份喜欢搭上了一辈子,若当初自己固执下去,不过会是又一个乌林珠。
皇帝呢,如今想想,似乎从来都只是一个影子。
影子呢就不那么重要了。她可以把影子封存起来,慢慢的就忘了它的存在。
不值得。
可是值得不值得的,反正大多数人生下来时路已经决定了,由不得自己选。当世上所有人都爱惜自己羽毛时,那只浴火的鸟,反而让每个人在心底膜拜。
她远远的去瞧过乌林珠一回,活得那样神仙般的人,却就是想不开。她有一大家子要照料,还要为将来博一个长长久久,皇帝呢,就跟那影子一样,扔在脚后跟了。
海若的话逗的皇后噗嗤一笑,“可不真跟你说的一样,竟是戴了个菩萨壳儿活到现在的,咱的帮帮她,卸了她的壳儿”。
海若响亮的学着太监油嘴滑舌的应了一声,“得嘞,都安排妥当了,擎好儿吧您呐。”
佟六儿浑浑噩噩的醒了,稍一动,浑身上下疼的要命。嘴里渴,连声叫人。四周空空的,没有回音。
他睁眼瞧,是自己的大值房里,躺在一张长藤椅上,身上还盖着薄被。
敬事房这群偷懒的奴才,他不在,又都聚哪里唠闲篇儿去了。
外面日头刚下去,满世界只留下四野最后一线光芒。屋子里已经黑了,他又骂了一声,天都这个时辰了,竟还没有掌灯。
佟六儿再叫了一声,还是没人应。
敬事房从来都人来人往,差事从早到晚分派不完。现在这样的寂静不正常,佟六儿忽然生出了一丝恐惧。静了会儿,慢慢适应了黑暗,他掀掉搭在身上的金丝金被,摸索着起来要找水喝。
晃眼间一个黑影从眼前掠过。惊出他一身冷汗。凝神望去,其实黑影并没动,立在他的青石鱼缸处,就着微薄的天光瞧鱼呢。
“是谁在那儿?”佟六儿暴喝一声。不过他以为的怒声,其实十分微弱。
那人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