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六儿卸了值,迷迷瞪瞪的走回自己的值房,他心里不静,怕皇帝发觉,打叠起精神服侍,这会子用尽了心力。
皇帝瞧出来了,倒没多说,反而赏了一碗参汤,说起来这些日子他也确实竭心尽力,脑筋快用尽了。
不愿意被人拿捏,他发誓这次是最后一次,只当还的以前的债,今后再遇到被人掐住脖子要挟的事,他再不会犹豫一下。这回就是犹豫了,现时才陷入这个漩涡。也是没想到,那人的心思如此歹毒,整条计策一环连一环,后面还不知道有没有陷阱给他跳。
他也不是好打发的。瞧见帕子的瞬间,心里便起了杀机。
坐在圈椅子上闭目养神,这些年养成的规矩,定大事前他总要反复思量,万事妥帖周全了,他才肯下手。
素格回塌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屋子翻了个遍,炕角那个地方果然空无一物。把箱笼里物件都查了一遍,还好没少什么,她那些小银子首饰一个没丢。不过她还是把那个鹿埙重新找地方收了。忙完坐在角落里发呆。她这算是又活过来了一回。
这次的刑狱让她对这个煌煌宫阙生出了几分怯意来。
后宫待她好的,能让她信的,目下只有玉荣跟松龄了。可她身上担的事,不能同她们两个打商量。皇后呢?想到皇后,她其实觉得恍惚,并瞧不真。皇后待她,利用之心多还是念旧情多,她也说不上来。
她抚着身上的佛头串珠,跟她走了一遭鬼门关,被她揉捏的上了一层油光。
不过她不是爱盘算的,皇后至少没有害过她,就拿这次来说,广禄来那么快,也是皇后通融传信的结果。回护之心是有的,她念这份情就行,将来的事再说。
门上敲门,说太后主子叫她。
定了定神,再想太后其实是个寡情的人,这回她可是瞧的真真的。跟寡情薄义的人交道也有宗好处,万事不必放心里去。所以太后说了一车的抚慰话,赏了许多东西,她面上感恩的话也说了一箩筐,心底再不如以前那样尽心尽力,也知道偷懒耍滑躲事儿了。
传她的小宫女说太后又犯魔怔了,她奇怪,明心师太不是都做过法事,那几日太后确实睡的踏实多了啊。小宫女同情她,解释道太后这几日夜里又睡不好了,噩梦不断,最近总惦记她,还说好像只要素格不在身边,自己夜里就睡不好。
进慈宁宫时已经掌灯,一列太监举着杆子挑上灯笼,一个一个檐下铁钩上挂。醺黄的灯影儿在墙上牵连起来,一递一递的把慈宁宫笼进一片温暖里。
门口站着几个执事的,她一瞧便知道皇帝也在里面。这么晚了还来,大约太后真的病了。
大黄总管正呆呆的掖手站在滴水下,见了她挤出个笑意,不过转瞬就消失了。“素姑娘来了。太后跟皇帝说话,您先等会。”素格应了一声,踅身往游廊里找了一个抱柱站了,抬眼瞧,天光淡去,却还没黑透,模模糊糊的蒙了层银光。
她觉得大黄总管对她真是客气多了,至于为什么她却不是很明白,也懒得想。
心里愈发想念她阿玛。
雅布这个人,当爹是没话说,在她跟前儿,总是替她撑起一块天地。她也不知道别人家是不是都这样,但她打小儿没被人欺负过,起小她也爱闯祸,打过别家的臭小子,跟人斗蝈蝈儿也闹脾气,但从没怯过,也就是因为她有一个护犊子的爹。
可现在,她困在这四方城里,经历了这么些,她阿玛却远在天边,恁事不知。雅布啊,您的二丫头都要被人欺负死了,您还不知道在哪儿蹓跶呢。
一颗泪豆子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最后没撑住,从睫毛上摔了下来。
她忙拿出皇后赏她的帕子掖了掖。原先还觉得自己啥都担得起,从来不爱掉金豆的,现在瞧着也不过如此。其实她忘了,那天抵住广禄胸口黑天昏地那一哭了。
慈宁宫不作兴哭,伺候主子要喜兴。擦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