槊杆约莫早就有裂纹了,断得干脆利落。张辽必杀的一击,竟没有落到实处,他自己反因为用力过猛,顿时脸色发青,闷哼一声。
张辽武艺绝伦,本来纵横沙场,发力必留余裕,招法随时变幻。可他毕竟年过五旬,又是久病之身,外人看来依旧虎虎生威,其实全靠一股精神支撑,将底力都倾尽而出。
尤其是此刻,张辽的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掌紧捏着,那手掌用力压出心脏里的血,挤榨出张辽最后的一点体力。可他事实上已经精疲力竭了,累得几乎都不想再呼吸。
此时用力过了,张辽双臂的肩肘关节立刻就觉得痛入骨髓。他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再度发力,意图横挥半截槊杆,逼退前方的汉军士卒。可是猛地提了两口气,从腰到背竟然生不出力气。
那感觉,就像自家的身体成了一个装水的皮囊,而皮囊底部破了个口,精气神都倾泻而出,再没有存留。而捏着心脏的无形之手却还在用力,要把心脏拧得扭曲碎裂!
张辽简直无法控制自己,他下意识地嘶吼一声,向前扑着马颈,勉强揪住马鬃,一面大口喘气,一面试图稳住自己不断蜷缩抽搐的身体。
而就在这时,因为向宠生死不知而狂怒的汉军士卒们,正猛扑过来!就这一瞬间,汉军的势头压不住了!
张辽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勉强感觉到有刀光闪动,下意识地往另一侧避让。随即便觉右肩挨了沉重一击。好像是右侧的肩甲被重刀所击,整个破碎了,然后刀锋又沿着肩膀切落,造成了巨大的伤口。
张辽大喝一声,用左臂举起断裂的长槊在空中一盘,然后将槊尾的尖端向右侧下方猛捣。那持刀砍伤张辽右肩的汉军士卒身披铁甲,但张辽这一下刺击的力气忽然大到超乎想象。只听“喀喇喇”地连声脆响,槊尾刺穿了胸前甲胄,然后势如破竹地穿透了骨骼、内脏和背后的铠甲。长约七寸的尖锐槊尾一直透出他的后背,带着大蓬的鲜血显出在外。
还没等他抽回大槊,又一名敌兵冲到张辽身边,挥刀砍伤了张辽的大腿。张辽却几乎感觉不到格外的痛,厮杀至今,他身上多处带伤,而心脏的剧痛更已经攫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使他只能凭借本能,作下意识地反扑。
张辽猛地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凭着身躯和甲胄的重量,将那名逼到近处的汉军士卒撞倒,又将他掀翻在地,一脚将他握刀的手踩在地上,然后半跪半压在他的身上,挥拳乱打。
张辽纵马厮杀的时候,耳中全是武器对撞、锋刃破甲的密集声响,像是身处在一片沸腾翻滚的铁水之海。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通过耳膜深深扎进他的体内,让他的心脏悸痛不已。这时候一旦落马,反倒觉得那些清晰可闻的巨响全都消失了。好像整个战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张辽奋力挥拳。每次挥拳,他都感觉右臂有大量的鲜血飙射出来,应当是被刚才的敌人伤到了大血管。而左臂的力气却也同时在减弱了,有一种特殊的刺痛感,像是有一股火焰从他的心脏不断地向外蔓延,把左侧的身体,肩膀、手臂都要烧成灰烬,烧成僵硬的石头。
他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却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像是能飞起来。
他停止挥拳,晃晃悠悠地直起上半身,看看四周。
身体挺直以后,杀声好像一下子恢复,而且愈来愈近。还有人就在他的身边疯狂厮杀着,也不知是哪一方的将士受伤,有温热的血溅得老高,然后落在张辽脸上。
这种局面算不得什么,张辽厮杀了一辈子,在白狼山破乌桓单于丘力居时、在灊山追击雷远时、在合肥城下突击孙权时,他见过远比这时更危险、更绝望的形势。
区别只在于,那时的张辽还年轻,还有用不完的力气和勇气,更有厮杀的动力。现在的他,老了,支持不住了。
他感觉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身边那些惶急冲来的从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