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三年的十二月二十九日,光禄勋李严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迈着威严的步伐出来,从宫城南面新建的飞桥经过。
李严的光禄勋乃是虚职,皇帝身边的文武近臣自有一套班子,包括羽林、虎贲两部的军务,其实并不需要李严插手。他真正负责的后军,又有丁奉和雷澄这两名经验丰富的副手,他既然来了长安,也没什么军务非得他来决定。
但李严依旧每天认认真真地过堂办公,把每一件小事仔仔细细办好。哪怕快到元日,他散衙下班的时间,也都特地掌握过,会比寻常官吏稍微晚些,又不太晚以致突兀。
李严是南阳人,始终不太习惯关中的冬季。此时站在高处眺望,冬天的长安城里,到处都是灰褐色的房顶,偶尔天上飘落细碎的霰雪,落在房顶上,也变成灰褐色;或者灰白色,依然没什么看头。
反倒是房顶下面,横平竖直的街道间,随着夕阳下落,有星星点点的灯火燃起,长安城里居民们的闲谈碎语声慢慢随风飘散,仿佛带来一些生活气息,让他觉得惬意些。
重要的是,长安城的居民们见多了高官贵胄,很懂得规矩。每次李严的车驾通过道路,沿途的人群都会适时退避俯首,这种感觉,让他更加舒适。仿佛每天的疲劳,都会在百姓们尊崇簇拥的身影中慢慢消解。
有时候他也会自嘲,忙碌半生,只图这些,格局未免太小。除了当下的功名富贵以外,大丈夫还应当建功立业,名留后世才行。
不过,人都有惰性,经历了好些年的猛烈追求。李严扪心自问,自己从刘璋手下不起眼的县令,十年里做到了九卿之一、掌握实权的后将军。那已经很不错了,距离朝廷最核心的数人,已不过咫尺。
接下去不妨先舒坦两年。毕竟朝廷大政已定,自己瞎折腾并不能折腾出什么结果。
早年间,他倒是陪着彭羕、寇封等人折腾过,最后谁捞着好了?若非我李正方脑子机灵反应快,后继颇立军功,那一场亏,十年二十年都赚不回来!
嗯,眼下就这么安安稳稳的,最好。这咫尺的距离,会有机会跨过的。
看到落日西沉,光辉渐渐褪去,自家的倦意也上来了,他淡淡地一笑,稍微加快脚步,从木制阶梯下来,然后往宫殿的正门走去。
到得宫门前头,却见羽林监姜维带着一批将士,正在训练射术。
姜维年纪刚过二十,就已经在荆州、河西等地多建功勋,平时很得皇帝的喜爱。此前因为他在西域迫经艰苦的关系,皇帝特地给了半年的休沐,让他安心完婚。这回皇帝到长安,又专门使姜维跟随,还特需他把新婚妻子也带着。
可休沐就是休沐,你这个不当值的羽林监,特地跑到宫城里来,还带着一群年轻将士武刀射箭在宫门处,那表现也太刻意了。年纪轻轻就已经六百石,还不够?
李严信步过去,隔着老远,便先笑道:“伯约,何以如此繁忙?”
一边走,他一边走得略近些。
他这个光禄勋再怎么不管事,毕竟名义上是掌管官殿门户宿卫,并及侍从、传达诸官的大员。将士们纷纷向他行礼,又去看姜维。
这两日里,姜维对羽林将士的训练抓得很紧,昨日里专门在军营复习旗鼓队列,今日又逮着当值的数百人习射。这些将士们都是从诸军抽调出来的勇士,训练上头本来也不含糊。但其中不少人有一阵没和姜维一起习射了,练着练着,忍不住会问关家虎女如何,立即被姜维一阵痛骂,然后嘻嘻哈哈地并不恼怒。
听得李严发问,姜维愣了愣,随即道:“听说前些日子陛下校阅,这些蠢货较量射艺,居然输给了柳隐统带的一部虎贲!我非得好好操练他们不可……下回校阅,必得挣回脸面来!”
“原来如此,好!好!”李严呵呵笑了两声。
柳隐是益州军的有力军官。此前甘宁、张任、泠苞等益州宿将陆续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