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笑着,忽又感慨:“汉中王那头,我自会分说道理。眼前云长没有怀疑我的诚意,凭我三言两语就承担天大的干系,纵放了曹操……这天大的情分,我田豫记下了。云长,多谢!”
关羽不答。
田豫确实是关羽的故交好友,他也确实是才干得到汉中王盛赞之人,但只凭他三言两语,就坐视着曹操离开……这究竟是对是错?又或者,正如田豫所说,是我自己的心意在动摇?
这沉重的责任压在关羽的肩上,哪怕以关羽的刚强勇毅,也觉得心神不定,几至于恍惚。
他忍不住抬手去捋胡须,一不留神用得力气大了,又捋下来几茎。
忽然间,他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巍然的身形开始摇晃起来。
耳边只听到周仓等人一起惊呼:“君侯!”
淯水河道,快船上。
曹操狂叫着挺身坐起,探手待要拔剑挥砍。
曹彰慌忙扶住他的双肩,将他压回舱底的榻上:“父亲莫慌,是我在!曹彰在此!”
曹操吼了好几声,视线才凝聚到曹彰的脸上:“黄须儿?”
“是,是。”曹彰连声道:“我们已经在北去的舟船上了,已经稍稍离开了战场!只要能到宛城收拢败兵,我们仍有办法!”
曹操茫然地听着,忽然问:“子桓呢?”
“什么?”
曹操低而模糊地喃喃道:“子桓呢,叫子桓来,我有话对他说。”
曹彰的脸色顿时变了。
他猛地起身,又慢慢靠拢在榻边,小心翼翼地道:“兄长正在关中,一时哪里能来?父王有什么话,和我说也是一般。”
曹操猛抬头,眼神中,忽然透出几分凌冽。
曹彰一惊,连忙道:“父王有什么话,我都会转告兄长,绝不敢误事!”
曹操瞪着曹彰看了许久,觉得自己有些清醒了。
他还记得适才曹彰的口气,顿时对曹彰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无奈。
乱世英雄终将离世,而他们的后裔,究竟有没有资格继承事业?
黄须儿的忠诚和勇敢,曹操并无怀疑。可他的忠诚和勇敢,会同样交托给他的兄长吗?曹操不知道。他的兄长,又愿意信任黄须儿的忠诚和勇敢吗?曹操也不知道。他们两人当中,有任何一人能想清楚局势多么严重,能够为了大局而稍稍退让么?曹操还是不知道。
真不曾想,袁绍二子相争之事,会发生在自己面前……
不,不行,不能指望小儿辈!我要坚持住!
只是一场败仗罢了,有甚么大不了的?当年我在荥阳败于徐荣之手,不比现在更狼狈?当年陈宫迎吕布入兖州,局面不比现在更危险?自古以来成大事者,都是经历重重为难,硬生生挺过来的。过去的无数次,我都挺过来了,这一次有什么不可以?
无需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也无需纠结于一战的失败,只要胸中有全局,只要魏王国的基础犹在,大不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
何况,河北和中原依然在我手里!朝廷大义仍然被我掌握!
想到这里,曹操像是被电流打到了一样,猛然挺身:“皇帝!”
曹彰一时没听清楚:“什么?”
“我说,皇帝在哪里?”曹操用力大吼,声音凶恶异常,却比自己想象的微弱。
“来时不曾见到皇帝的踪迹……他不是随同父王南下的么?看管他的事,不是一向都由五校精兵负责的么?”曹彰慌乱解释,越说越是心惊。
过了半晌,他压低声音问道:“皇帝没了?找不到了?”
曹操吐了口气。
一口气吐出,像是他体内的精气神,也随之消散那样。他中年时的方形面庞,这些年本来渐渐变圆,这时候却忽然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脸色愈来愈蜡黄。
他陷入了深思,不再理会曹彰。
刚刚鼓起的斗志,忽然间又飘